东干人的历史到了今天真就算是一摊烂账了,马鸿宾的祖辈、父辈也参与其中,这些人双手一样沾有人民的血债,可后来八国联军侵华之役,又是他们抗击外敌,河州马家子弟、从军亲戚一百多人战死沙场,历史的复杂性实在难以一概而论。
更何况今天中国要收回七河省,可是这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能听懂汉语的人都没有几个。不管七河之地在汉唐时和中国有多少历史渊源,现实情况那就是阔别千年以后,中国在岭西中亚之地已经毫无根基,当年被沙俄安置在碎叶川的东干人反而成为和中国最亲近的一支族群。
中华民族的国族还在构建之中,假使天山南北那些和汉人肤色不同、语言不同的普通民众,都能被视为中国人,同文同种的东干人又为什么排除在外。
问题在于历史需要审判清楚,回变的根结在于清廷玩弄分而治之的权术,西北汉回并无真正意义上的种族区分,本来就不应该被划分为不同的民族。
今天在中国境内,绝大部分的宗教都受到了严厉打击和限制,红色的经典正在完全取代绿色的经文,董振堂和马鸿宾麾下的红军战士真细究起来,可能也有当年的回军后裔,可只要今天他们认同中国、认同革命,那么相同的阶级就一定能够超越旧时代不合理的种族鸿沟。
新的国族将在宏大的革命进程里塑造出来,语言和外貌仅塑其形状,共同的世界观、价值观才能塑造真正的认同,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将是新国族构建运动的一份子了。
新中国的历史就算从辛亥革命算起也只有十年,中华民族无疑是这世界上最年轻的民族之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不仅是回族或东干人如此,所有汉人也不是理所应当就能成为新中国人了,一样必须认同新中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祛除反动的思想,投身国族构建的洪流之中,然后才有新中国的国民资格。
土地革命、社会革命、一五计划……都是这场运动的一部分,历史给这时代留下的代号绝不会只是民族主义。
单从农业开发的角度来看,费尔干纳盆地及其以西地区,会比碎叶更有潜力。问题是就连地广人稀的七河省,民族、宗教问题都能让身经百战的马鸿宾后怕不已,更何况是农业开发历史可以上溯到张骞时代的费尔干纳盆地。
当地的吉尔吉斯人、土库曼人、塔吉克人……繁衍的人口数量远超七河流域的哈萨克人,纳伦河密如蛛网的水道,从伊塞克湖西侧的天山高地上所收集到的雨水,在向西流到天山脚下后,将和其他方向汇集来的河流一起,共同汇集成中亚水量最大的锡尔河,也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药杀水。
锡尔河充沛的水量不仅仅滋养了山前低地,还在沙漠之中开拓出了一条绿色长廊,其下游地区的一系列河谷、平原、盆地,承载了撒马尔罕这样的大城市。
河中的开发潜力要比七河流域大得多,即便到现代,伊犁河谷在中国的现代化经营下人口也不过二百多万,费尔干纳盆地在几个落后国家的治理下却生活着上千万人口。
中央把中国西北边境的开拓局限在七河流域,也是意识到费尔干纳盆地不仅距离中国过远,而且它的富饶再加上复杂的民族、宗教情况,都可能导致将其纳入中国国境线内只会制造出一场可怕的灾难。
在1920年中俄两国的边境线上,满是高大至极的山脉,要翻越那些雪线以上的山口修建公路,甚至是铁路,技术难度极大极,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天文数字,即便放在二十一世纪,想穿行那些长年积雪的山口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中央对志愿军的任务要求,除了要帮助布琼尼红军在中亚站稳脚跟,并配合远东红军下一阶段的战略反攻以外,就是让他们控制住中俄边境上各大山脉的分水岭和主要山口,至于进一步向西把费尔干纳盆地纳入中国领土,这就是一件超出中国能力以外、并且极可能造成严重后患的事情。
但中国不贪图费尔干纳盆地的土地,并不意味着红军就要不管那里了,至少现在控制费尔干纳盆地的布哈拉汗国,作为一个封建保守的教权国家,是不可能成为中国的友好国家。
董振堂得到的作战任务之一,就包括了确保控制布哈拉地区的政权是对中国友好的新政权,或者干脆支持布琼尼红军将来直接管辖布哈拉地区。
所以第七骑兵师和马鸿宾带来的部队汇合以后,他们返回碎叶兵站休整的同时,邓宝珊就正带着第七骑兵师的另一个骑兵团,正和布琼尼在浩罕一带驰骋纵横,打击着布哈拉汗国派出的侵略军队和受其支持的巴斯马奇武装。
董振堂说道:“浩罕战事结束以后,我们还要帮助青年希瓦党改组的布哈拉社会党,恢复当地的苏维埃政权。再之后,就要和白军打真正的硬仗。”
马鸿宾问道:“从莫斯科突围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怎么样呢?有他们的消息吗?”
董振堂神情苦涩:“苏俄红军只有三万人从莫斯科成功突围,他们渡过伏尔加河以后,通过无线电台跟我们断断续续保持联系。现在只知道这支红军队伍的领导人是李可夫、斯大林、布哈林和图哈切夫斯基,他们丢失了大量重武器,现在应该正在乌拉尔河西岸活动,我们要想跟他们会师,就必须强攻拿下俄国在乌拉尔河上的大城市奥伦堡。”
莫斯科围城战结束以后,白军联盟就新政府权力分配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弗兰格尔的乌克兰白卫军由于未能拦住红军突围,所以遭到了各方势力的猛烈攻击,最后干脆甩手不干,直接撤回克里米亚和乌克兰的盖特曼军政府争权去了。
剩下的萨文科夫也回到彼得堡,忙于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科尔尼洛夫和邓尼金则要处理大量善后问题,他们还要重新承认布列斯特和约的合法性,还要和沙俄帝国旧疆上建国的一大批民族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如此种种,都让以民族主义起家的科尔尼洛夫威望大受打击。
只有高尔察克现在率领东方白卫军回到喀山,准备继续追击从莫斯科突围的红军余部,并且进一步消灭中亚和远东的苏维埃政权。
高尔察克麾下的东方白卫军总兵力有十几万人,机关枪两千多挺、火炮三百多门,实力不弱,但是编制混乱,旗下有西伯利亚逃来的远东白军残部,奥伦堡、贝加尔和乌拉尔哥萨克,科穆奇人民军,捷克军团,和高尔察克自己的嫡系,所以虽然能把突围红军堵在乌拉尔河西岸,但却迟迟不能将其彻底消灭。
只是中亚地区的布琼尼红军和中国志愿军实力也都比较弱,由于后勤条件的限制,从中国来的援军和援助物资,只能用骆驼和大车运输,还要穿过大量长年积雪的帕米尔高山山口。光是这两个月来,中国政府派来援助布琼尼红军的支前民工队伍,就已经在翻越雪山的过程中死伤了七百多人。
董振堂说道:“远东红军可以利用铁路运输,后勤条件比我们好得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打垮布哈拉汗国,尽量争取阿拉什党的统一战线,然后就是等待远东红军的到来!说来,从海参崴到奥伦堡有长距离?”
马鸿宾想了想说:“大概五千五百公里。”
“真正的万里之遥啊……就算从伊犁算起,到奥伦堡我们也要出国两千公里作战,国史之上,除蒙元西征以外,也再没有这样的绝域远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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