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国民军最大的优势,还是作为福建产米区的闽北一带,完全被国民军控制,而且多数在基层上已经建立起了农会。
这就让林淮唐有了控制福建省粮价的能力,他很快就决定在龙岩成立闽西南粮食总局,让各县的农会控制住秋收大米,这样就具备了和厦门、福州等地大商人谈判的能力。
当时国民军一部分军队也把饷银改成了直接发放军粮,这又解决了一部分军费问题,让林淮唐向各地绅商待价而沽的底气更足。最终不仅打垮了一部分囤积居奇的大商人,又在平抑闽南米价的过程里既赚了一笔钱,又博得了民间的大声喝彩,许多不了解内情的市民也把粮食总局当成一个特别好的救济组织。
也是在省军突袭海丰县的几天后,福州方面也收到了海丰大捷的电报,林淮唐放下心地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
他和林时爽都认为,此战以后,省城方面总该安静一段时间;就是最亲近胡汉民的姚雨平,也说这场大捷后,胡汉民肯定会清醒过来,同盟会的元老们不可能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来。
林淮唐笑说:“胡汉民和陈炯明脑子没有坏掉的话,就该知道目前形势最重要的还是北伐。”
“据说孙先生快到上海了。”姚雨平说,“若如此北伐可能将以上海为大本营北伐,因为上海已经让陈其美光复了。”
林时爽则问道:“君汉在福州一直不同荪公和许师长争地盘,是为了和衷共济以图北伐吗?”
林淮唐摊开双手说:“阿文你高看我啦!我不和许崇智争地盘,是因为目前国民军的力量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你要知道,若国民军的建制规模一味追求迅速地扩大,先锋队哪里有如许多优秀的队员去各连做指导员?若我们控制的地盘也一味追求大和快,先锋队也是哪里有如许多优秀的队员可以去各县做农会工作?
不先培植起工农的革命势力,夯实我们的基础,现在去追求一个省会大都市,或者去追求一省两省的地盘,根本无益于革命事业。”
姚雨平介入先锋队中虽然时间已经不短,但他还很难完全理解到林淮唐这番话的涵义。
林时爽则说道:“所以你急着在福州聘人去办农会讲习所和县政人员训练所?”
“对,县政人员训练所不是我的独创,慈禧太后开始新政以后,清廷也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但他们是空头的,或者训而不用,或者用而没有保障,结果等于不训练,也起不到抑制胥吏的作用。”
林时爽连连点头:“这是对的,我看现在先锋队办的县政人员训练所,是把训练和使用联系起来,对口做训练,训练完后就可以到闽西和梅州(光复以后,嘉应州已改名为梅州)各县直接任职,这做法很好。”
县政人员训练所的一个学期时间比农会讲习所长些,一般是两个月,长点的是三个月。
学员半数是先锋队过去有施政经验的老人,回炉接受一些专业知识的再教育;另外半数是在汕头、厦门和福州募来的高等学校学生。
由于福建刚刚光复,教师和学员都以新事初办,虽然缺乏经验,却有创新图进之心,因此教与学都很严肃认真。
大家带着革命时期特有的那股子乐天式的热情,学习效率便相当高。
虽然因为讲义教材还不完善,这些课程的实际效果很成问题,但是学员总能学到许多知识,又能习惯先锋队的组织纪律,到任职时,抱着讲义来应付具体任务,比起没有受过训练的同志总好一些。
林淮唐目前心心念念的还是去一趟厦门,福州是国民军和闽军共享的城市,厦门才是完全由国民军占领的城市,他还非常挂念厦门工会的发展情况。
厦门的工商业比汕头还发达得多,工厂数量在目前国内的各大都会里,也能够排到前十名之内。
扣除福州马尾的船厂,其实作为省会的福州工业尚不如厦门发达,产业工人的数量也没有厦门多。
所以厦门理所当然,被林淮唐视为工会建设的最主要一块实验田。
“我想回厦门一趟看看,但目前福州局势还没有完全巩固,阿文,看来还是得劳烦你走一趟。”
林时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说:“那我先去厦门给你打个底,先将闽南安抚使署的框架搭起来。”
林淮唐又提醒他:“除了工会的组织是重中之重以外,先锋队的人员补充也要提上日程。厦门有那么多归国华侨学生,都是思想开明又单纯上进的好青年,一定要做好这群人的工作,把他们吸收进先锋队,培植成未来革命的储备力量。”
厦门工商业发达,历史上前往南洋经商的华侨数量也非常多,而且相当一部分生活较好,已经跻身富裕阶层。
可是即便如此,厦门工人的具体生活条件,其实也并不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
闽南一带有句歌谣,唱的就是:“都说厦门好弄钱,一去就是两三年。回家想看老阿嬷,身上没有盘缠钱。”
除了老板掌柜们拼命压低工资外,工人,特别是厦门数量最多的码头苦力工,还要被工头、职员吸血吃肉。
第一种吸血的方式是克扣、拖欠工资。按照规定,工人每天工资一角八分钱,可是实际只拿到八分钱,余钱被扣住往往年底才能拿到手。若遇到工厂效益不好的时候,可能年底老板跑掉,这笔钱便完全落空。
第二种方式是趁工人无钱生活时放高利贷。例如,在阴历十四工人向公司或工头预支一元钱,第二天发薪时就成为一元一角。
第三种方式是在自己“办事”时让工人送礼,如不送礼则很有可能随便找借口开除工人。这时候当然没有劳动合同的说法,开除工人是肆无忌惮的。
特别是有一种“养成工”的名义,就是以低薪招募童工,说是要培训养成一年,养成期间领半薪,一年养成期后再领全薪。实际则是养成期到后,老板就将工人直接开除,白嫖你一年半薪罢了。
林淮唐想到这跟他后世遭遇过的某些现象相似,只是后世公司吃相好看些,但还不是用实习期来白嫖应届生做廉价劳动力。
林淮唐还是强调:“你到厦门后要讲斗争策略,不要上来就大张旗鼓吓坏了老板们,这不利于斗争。工会第一阶段的目标还是要以拉会员为主,主要还是同那些帮派会党竞争。干革命像走路一样,步子要稳,砌房子要把地基打好。先锋队是不怕流血牺牲,但是流血牺牲要值得。”
林时爽点头:“流血牺牲我也不怕,你放心,需要杀人流血的时候我不会动摇,但不到真正急迫的时候,我也不会动刀。”
“哈哈哈,好呀。我想着阿文从前还说革命不能乱杀人哩!如今倒知道急迫时是要动刀的。”
林时爽这会儿板起脸:“这不是你整天灌输给我的吗?林君汉!这是你的错误,将我变得凶狠且不近人情起来。”
“连你这都叫不近人情,那我想先锋队中是没人再愿意同我讲话的。”
“哈哈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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