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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代会长,多亏有你们农会的帮助,第一营才能顺利通过省匪军的控制区。”
张云逸非常感慨,他也没想到和萧枳遗孀的重逢,会是在临近惠东的山区里。国民军最精锐的第一营战士,大部分富有经验的老兵和军官都留在梅州各县负责军官速成班和军士训练队的教官工作。
最机密的调令下达以后,直到行动前的最后一天,这些人才知道了自己的行动目标。在此以前,所有突然收到归队命令的老一营战士,都以为这只是国民军内部的一次野战行军演习而已。
曹凝一身戎装,她还将头发剪短了许多,几乎看不出多少女性的特征。现在曹凝是已经退入山区的海丰县农会代会长,农军余部尚有不小的力量,特别是控制着海丰县北部几条山区道路,给老一营突袭惠东创造了极良好的情报、后勤支援。
大队大队士兵滚滚向前涌动,每一名战士身上都没有佩戴显示出国民军身份的红领巾和臂章来,张云逸的副手薛岳满脸冷汗,他到这时候才渐渐明白过来老一营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广东革命党之间,真的将要发生一场自相残杀的内讧吗?
五十多年前的天京事变还历历在目,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难道今日的广东,又要重演天京城里的血腥之夜吗?
那种景象,薛岳都不敢想象!
老一营的队伍还在继续前进,一部分海丰县农军的余部也加入到行军队列里,薛岳忍不住就握紧了怀里的手枪,回头看了一眼张云逸和曹凝一眼,看着曹凝满脸可怖的铁青,薛岳咽了一口口水。
胜之啊胜之,你所崇敬的那位林淮唐总队长,真能代表革命唯一的正确方向吗?
可是四十年前,洪秀全和杨秀清谁又代表着唯一的正确呢?
十几名老一营的战士站得笔直,刺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今天天气晴朗、视野良好,没有一个人说话乱动,老一营的精锐的确大不一样。
曹凝冷冷地说:“匪军进入海丰县以后,抓丁抢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秋收的存粮被抢净光,被抓壮丁难以统计,农会估计,一般国民被无辜杀戮者至少有上千规模。
直到今天,赤山乡周围的死难同胞仍曝尸旷野,无人收拾——你们知道省军对女人们是怎么做的吗?轮奸施暴还是其次,用刺刀戳烂下体,剪去双乳,这些做法是人类能够想象出来的吗?
这几天,海丰县许多地方尸横遍野,任野狗撕食,断骨碎肉比比皆是,这种血海深仇,谁又有资格代表海丰县国民来做圣人般的宽恕?宽恕谁?我一个都不宽恕!”
薛岳沉默了,听着这话,他怎么能说得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怎么有资格劝说国民军去宽恕别人?
当韦昌辉的屠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再谈太平天国的团结,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呢?
曹凝对着张云逸,对着薛岳,也是对着老一营的所有战士们说:
“你们是我和海丰县农会、海丰县国民素所敬爱的国民军战士,现在!海丰县国民对你们有一个要求,要求你们为我们报仇,要求你们让省匪军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足够的代价!”
张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连他这样素来沉默低调的人,都再难以掩饰胸腔中那一颗跃动至极限的复仇心灵,他补充道:
“这不是海丰县国民对我们的要求,这是海丰县国民对属于他们的革命军的命令!”
张云逸站在山坡的最高处,向着山谷下沉默如铁的革命军队发出了来自国民的进攻命令:
“为保证战斗的胜利,为确保林总队长的安全,以着海丰县农会全体会员和所有国民的名义,我要求所有进攻的部队只准进不准退,有我在,不准存敌,发挥你手中武器的最大效能,大量的杀伤敌军,只准活着打下去,打到胜利,不准活着退下来。
告诉敌人,不投降,就全部消灭!”
惠州府驻扎的省军总数为千余人,比林淮唐带去惠东的兵力当然更多,但不比张云逸带来的这支数百人全副武装的老一营多到哪里去。
大部分省军都集中在惠州府的府城,在海珠亭周围的驻军不超过五百人,更外围的地方兵力自然更加少。
惠州府和海丰县交界的大路上,只有十几名省军士兵非常懒散地巡视着。大家都听说国民军的林淮唐已经到了海珠亭,看来此前省城不少人担心的革命党内讧是不会爆发,巡逻的哨兵也因此都非常放心。
有人看到道路对面的树林里走出了几名农夫,他们背着柴火,做一般樵夫打扮,毫无出奇之处。
哨兵见到有人要过卡,都笑了起来,这又是捞一笔油水的机会,可惜只是樵夫,没有多少钱,如果是商旅的话那可就发财啦。
他们围向那几名樵夫想要索取过路费,但不等说出勒索威胁的话来,樵夫们就从破衣衫里掏出了金属锃亮的毛瑟驳壳枪,啪啪啪数声枪响,哨兵们立刻就被打死数人。
“你……你们想造反吗?!你们是清军?!”
瞬息间,数十名老一营战士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他们已经上好刺刀,雪亮的刀锋捅进省军哨兵的身体里,不给他们留下丝毫喘息之机,十几名巡岗省军马上就被全部杀死。
国民军战士在莲花山的山岭里,已经和海丰县农会那些躲进深山里的残兵相处了好几天时间,他们从这些山民的口中,已经清清楚楚了解到省匪军的所作所为。
那种难以言喻的残忍景象,好像时时刻刻都浮现在每一位战士的脑海里,那些哀嚎到再难以发出丝毫声响的悲鸣声,也好像时时刻刻都笼罩在每一位战士的双耳中。
很难想象,像老一营这样国民军军队里百里挑一的精锐,居然仅仅会因为听闻了海丰县的惨象,都留下各种沉重的心理阴影。
那么其他亲眼目睹惨状的人呢?
为老一营作向导的人,就是亲眼目睹了血腥遗骸的农会自卫军民兵王熠。
他走到那些还在血泊里无声挣扎的哨兵边上,将喷射铁砂的土枪对准了这些呻吟中的伤患,毫不留情地补上了致命的一枪。
国民军进入惠东地界后,海珠亭已然在望,省军兵力部署相当分散,主力还在海丰县一带,惠州府境内反而缺乏重兵把守,这种巨大的漏洞就是他们的取死之道。
张云逸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态度冷静到让薛岳有些害怕,很快整个惠州都会被步枪交火的声音覆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广东又要纷乱起来。
革命党人互相之间一些本来能够缓和的矛盾,终于以这种最惨烈的形式完全爆发了。
国民军的目标非常明了,全部兵力直扑海珠亭,沿途不做任何停留,全速前进。张云逸非常清楚,进攻的命令下达以后,先锋队和同盟会就算是撕破脸了,现在只有打得越漂亮、打得越快,才越能保障总队长的人身安全。
枪声响彻了起来,林间的飞鸟尽数腾空,叽叽喳喳的叫声听在张云逸的耳朵里,让他有点回想起那位死在海珠亭的挚友。
如果他还活着,自己也不需要承担这样巨大的压力了吧?
薛岳很担忧地看着张云逸:“胜之,我们做得真的对吗?!”
张云逸非常冷静地回答:“伯陵,你被允许参与到这个行动来,是国民军对你的信任,好好表现吧……伯陵你还没有加入先锋队吧?事情结束以后,我会做你的推荐人。”
薛岳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心里对闽粤两省青年中声望最高的起义领袖林淮唐充满无限的憧憬,但也对胡汉民那些同盟会的元老前辈有着许多年来的尊敬,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
当天王和东王厮杀起来的时候,起义军还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吗?
张云逸拍了拍薛岳的肩膀,道:“总队长夸过你做参谋工作非常漂亮,你想做带兵官还是参谋长?这由你自己来选择。”
那些震撼了老一营战士们的残忍画面,也在薛岳的脑海里徘徊着,如果是别人,或许还有的选,但他想到了萧枳,薛岳参加国民军的时间不算太长,张云逸自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但萧枳也算薛岳在国民军里第二好的朋友。
薛岳深思熟虑良久,做好了他自己的选择:“我对先锋队的革命思想了解还不足够深刻,未必符合成为队员的审核标准,但我愿意以预备队员的身份服从执委会的决议。”
张云逸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伯陵,刚刚我差点枪毙了你。”
薛岳看着海珠亭的方向,烈日烧灼着大地,暮秋时节淡黄色的森林远不如殷红的旗帜夺目,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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