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八大处构建的琐碎细务,林淮唐先抛给了林时爽来解决,他在姚宅休息没有多长的时间,即通过宋教仁和刘师复的关系,同中国社会党的总干事陈翼龙搭上了线。
林淮唐还是穿着一身北伐军普通列兵的军装制服出门,和他同行者只有华野卫队营营长孙宁在内的寥寥数人而已。
门外等候已久的记者们,立刻发扬无冕之王的本领,将林淮唐将去到中国社会党上海本部发表演说一事,传遍了全上海。
林淮唐何样人物?如今报纸上只要有只言片语关于林淮唐的新闻,立刻就是洛阳纸贵,将被全新闻界瞩目和关注。
消息一出,街道上就全是各国各省的记者们在奔波。
武藤纯子还算好的,因为她属于华野特邀的记者团成员之一,因此收到了先锋队发来的邀请函,知道林淮唐到张园发表演说的具体时间,也算是不紧不慢地踩着时间点过去。
北一辉对林淮唐到上海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充满意外感,不过仔细想想林淮唐在潮汕一带的施政,确实颇切合社会主义的要理。
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约如此吧。
“北先生了解中国社会党吗?”
“社会党的党魁江亢虎,这人我有些印象,前些年他是来过日本考察政治的,属于支那维新派的人物,并不完全支持革命立场。”
一年前,日本长野县明科锯木厂的工人携带炸弹到工厂中,被查出以后,日本政府就以此做借口,在全国范围内镇压社会主义运动,其最高潮的事件,就是逮捕了包括日本社会主义运动领袖幸德秋水在内26人的“大逆案”。
日本政府诬陷幸德秋水等人“大逆不道,图谋暗杀天皇,制造暴乱,犯了暗杀天皇未遂罪”,所以在武藤纯子的印象里,社会主义者自然和危险的革命家几乎划等号。
她听北一辉说社会党党魁江亢虎是个倾向维新君宪的人物,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中国的政治世界,在年轻的武藤纯子眼里,就好像一片荒莽的大地,无边无垠,危险和精彩并存。
若武藤纯子知道,中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先驱章太炎和刘师培,都将复辟君主专制视为实现无政府主义世界大同的理想途径,该作何感想呢?
极左左到头了,就可能翻转横跳到极右去,历史上也是很不鲜见啦!
中国社会党的上海本部,原来暂设于张园。
张园是无锡一位富商所建,原名“张氏味莼园” ,人们习惯于称其为张园,1885年即向游人免费开放,称得上是中国最早的公园之一。
林淮唐原定是到张园演说,但张园地处公共租界内,林淮唐已经公开表示了他的三不宣言,不入租界首当其冲,所以只好修改一下行程。
以此时林淮唐的声望,自然不可能让刚刚成立的一个中国社会党来屈就他,刘师复和陈翼龙从中积极穿线,借来了复旦大学创始人马相伯外甥、求新机器制造厂厂主朱志尧家的一座花园,作为演说场地。
朱志尧是买办出身,做过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的买办,和北洋财神盛宣怀的关系也很密切。不过他自己经营发家以后,就从买办摇身一变,不仅开办了生产蒸汽机引擎和大型轮船的求新机器制造厂,而且对劳工运动同样很感兴趣。
这次制造工人同盟会的事件,朱志尧的意见就和一意要求解散制工会的李平书相左。
林淮唐和几名卫兵及一大群记者同时抵达朱家花园,他先和朱志尧闲聊了一阵,对这个阔佬的立场首先有了一定认识。
该怎么说呢?
这个朱志尧,放在后世,大约就是标准的那种工业党吧。
与其说朱志尧关注劳工活动,不如说他关注的是工业活动。
“马相伯老先生与淮唐的座师郑祖荫先生是旧交,淮唐常听荪公提起马相伯先生创办复旦公学的事情。
没想到朱董不仅和马相伯老先生一样,经商办学卓有成效,还这样关注劳工界的事情。”
朱志尧年龄约莫半百,但阔老板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看起来还不比姚雨平年老多少。
“林先生啊,啊,这个,林先生,久仰、久仰!您是如今沪上最红的大人物,是光复中国的革命巨星,也是肇造共和的一代伟人,能跟林先生见上一面,已经三生有幸。
今天能帮上一点忙,那就更是荣幸!
制造工人同盟会的事情嘛,我也以为瑟斋(李平书)做法有些问题。江南制造局是什么地方?是我国家工业生产规模最大、工业生产技术也最先进的一处摩登大工厂。
瑟斋是不懂大工业生产管理的,他旧学出身嘛!制造局工人的手艺技术那么高明,如要我来,肯定要给技师和熟练工上海第一等的待遇,哪里闹得出这等事?
熟练技工,是大争之世万国天演自强的最重要财富,西洋列国荣礼尚不及,哪有瑟斋这样粗暴为之的。”
朱志尧本人对制造局工人的政治要求其实不感兴趣,但他基于一种新的工业家、实业家思维考虑,当然认为技术工人是工厂最重要的资产之一,就像对待昂贵的机械设备一样,理应细心呵护起来。
“朱董所言甚是,北伐正烈,江南虏氛尚未扫清,江南制造局的军火生产,事关重要,今天淮唐受社会党之邀来发表演说,也正是为了声援制造工人同盟会。”
林淮唐那一身普通列兵的制服,好像已经成为他个人的独特装扮,一出现在闪光灯下,就自然产生一种不同于其他政治家的特殊亲和魅力来。
记者们都靠得非常近来拍摄,连朱志尧都有些变色,觉得记者太不礼貌,林淮唐却挥手致意,显然是不以为忤。
刘师复和陈翼龙两人就站在花园庭院的边上等候着,陈翼龙是湖北罗田人,性情豪放不羁,他穿着工人的那种短衣裳,打扮和林淮唐在梅州时的样子很相似,体格也比刘师复健硕得多。
陈翼龙年纪很轻,只有二十来岁,他十几岁就做了《神州日报》的记者,和社会党党魁那种北洋体制内人士相比,年轻气盛不知几何。
“汉公!我们等候您等候得好苦啊!”
陈翼龙显而易见,对林淮唐不是一般的崇拜。
这一句“汉公”的尊称,多少是有些尴尬,林淮唐在众多记者面前被这么喊,尴尬的脚趾都要抠出一座金字塔了。
“不敢不敢……陈总干事是遁初先生的好朋友,那么我们大可以平辈相交。”
“汉公是孙黄一般的革命伟人,我怎敢僭越?您看看,本党党员今天都在这里,就等着聆听汉公演说。
大家听闻汉公支持我们的党,要声援制造工人同盟会的斗争,都非常兴奋,党部还在讨论呢,说如若汉公愿意,本党愿尊汉公为名誉党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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