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军已经占领天堡城……”
紫金山头上终于升起了象征着先锋队的黑赤旗,伴着消息的传达,南麓战场上一列列士兵的人群中,简直是不住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战士们齐手将联军的大檐帽和华野的八角帽都抛上天空,黄军装的海洋因着如雷的欢动,形成了一条雀跃的巨龙。
人声鼎沸的兴奋感,很快即由战场的最前线,传达到了联军司令部、传达到了联合指挥部,也传达到了华野的司令部。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微微涨红的激动,林述庆立刻拍板,增调援兵,将镇军的预备队派到天堡城去,巩固北伐军占领的阵地,同时通过联合指挥部向华野增援:
请将华野威力巨大之七五生克虏伯重炮,集结至天堡城,对江宁之敌做覆盖射击!
天堡城内的清军纷纷授首投降,只有少数旗兵负隅顽抗,退到天堡城的军械库那里,用手里的马刀和炸弹做着最后一搏。
但很快,在特务营“优待战俘,不杀满人”的强大政治攻势下,这些负隅抵抗的顽固分子,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为大清朝殉葬到底了。
原来铁良派来督战的一个副都统,还想点燃火药,把军械库送上天去。所幸也被旗兵们及时发现,满人脑子多数正常,如果真将军械库炸毁,不止所有人要死,而且必然激发北伐军强烈的报复心。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那名杀红眼的副都统打晕捆绑起来,接着就递出白旗向攻坚部队表示投降。
韩恢清点了军械库的缴获,面露喜色:
“君汉先生,四门大炮、十挺机枪,军械库里还有不下十万余发子弹,捡洋落咯!”
按照华野的一贯纪律,缴获一致归公,要等待上级来做分配。但此次作战,属于华野和江浙联军的联合作战,缴获物资要怎么分配?联合指挥部有这个分配的权限吗?
林淮唐想了想就说:“天堡城攻坚战,镇军和浙军兄弟牺牲最重,我提议将缴获物资优先补充镇军和浙军,大家有异议吗?”
其实林淮唐现在身份不过是特务营副营长,按理来说是没有权限置喙战利品的分配,但他威望摆在那里,刚一开口,付出巨大伤亡的镇军、浙军将士们,便发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君汉先生万岁!华野兄弟万岁!北伐军万岁!”
林淮唐也站在天堡城城头的高处,笑盈盈地举起手来:“镇军和浙军兄弟万岁!”
经过一宿苦战,是役北伐军击毙清军统领成文均,获其尸首,全歼守军一千余人,北伐军将士也伤亡惨重,镇军管带、同盟会会员杨韵珂和浙军敢死队队长、光复会会员叶仰高阵亡牺牲。
林述庆增派来的镇军援兵和林时爽派来的华野炮兵增援部队,很快抵达天堡城城头,华野炮兵营营长朱明华,还奉华野司令部之命,给攻坚部队带来了多面写有“紫金山上,攻坚克难”的纪功锦旗。
旗面由锦绣织成,于上用金线勾勒文字,朱明华又在天堡城的阵地前,对苦战纷迭之后的攻坚各部,按照华野政治部的要求,组织了一场隆重的授旗仪式,把华野政治部政务处处长谢逸谋带人赶制的十四面英雄锦旗,全部授予功勋部队。
谢逸谋是广州人,还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资优生,他和姚雨平是旧友,受到姚雨平的推荐出任了华野政治部政务处处长的职务。
革命者都很年轻,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谢逸谋一头利落的短发,在战场上也脱去了不便活动的革履西装,穿着普通士兵的制服,站到林淮唐的面前,向他敬礼授旗:
“韩营长,君汉先生,我们受到先锋队执委会、华南野战军总司令林时爽同志和华南野战军政治部主任林祖涵同志的委托,特将天堡城攻坚战记功锦旗,授予联合指挥部直属特务营!”
林淮唐和韩恢一起向华野政务处处长谢逸谋回礼,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伸手接过了这面英雄的记功锦旗,随即林淮唐身后的特务营战士们便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接着谢逸谋又代表华野,将其余多面记功锦旗,分别授予了在天堡城攻坚战中同样立下煊赫战功的镇军、浙军、沪军各部。
带领沪军先锋队一起参战的黎天才,是完完全全的一名旧军将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他望着年轻战士们脸上简直克制不住的欢悦激动,就产生极强烈的感慨之情:
“不一样,真是不一样了。三十年前我在越南和法国人打仗,将士们不可不称为为国而战,但也冯勇毅公也要打开十几箱库平银,才能让将士们士气如今沸腾。
如今只是区区一面旗帜而已,就能使将士忘怀一夜苦战的疲累,这、这,真是神奇。”
一大群脑后垂辫的清军俘虏,也被革命军战士押运出来,排成一列送到紫金山南麓看管起来,接着就是朱明华带领的华野炮兵部队上山了。
十几门山炮被拆解以后,由人力驮运上山,到天堡城再重新安装起来。大炮的射程从紫金山上的制高点出发,已经能够覆盖南京城的每一处清军阵地。
不仅如此,随着天堡城阵地的巩固,朱元璋长眠着的明代孝陵陵园,也完全为北伐军所控制。
自郑成功和洪秀全以后,同拜孝陵告祭炎黄子孙之不孝的机会,终于回到了中国人的手里。
“南麓战场呢?”林淮唐问道。
在当夜天堡城激战的同时,张勋集结的江防军有生力量,也由两个清军统领赵荣华、张联升率领,扑下雨花台,对驻守雨花台高地下的华野第一混成旅展开了疯狂的反攻。
从夜半时分,一直到清晨时刻,两军激战不休,枪炮齐放,流弹飞舞,江防军虽然和缉私营差不多,也是一支纯粹的旧军,但他们是江南提督张勋的嫡系部队,饷粮待遇和军械装备都比王有宏的缉私营更好,战斗力自然也更强悍,而且基层营官里不乏张勋从新建陆军带来的心腹,丝毫不缺白刃拼杀的勇气。
战斗极为激烈,江防军的反扑长达近两个小时之久,这场战斗堪称是整个南京光复战役中,除天堡城攻坚战外最惨烈的一次战斗。
第一混成旅布置在雨花台附近的兵力相当有限,突然遭到江防军反扑时,最前沿可用的守军兵力,仅打不到两个营而已。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华野战士第一次陷入到火力、兵力完全处在下风的处境——这和林淮唐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即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方能与敌展开战斗的要求,是完全相悖的。
但局势危急,围城军队的兵力又完全向紫金山一侧战线倾斜,就连第一混成旅手上最可堪一用的王牌部队第一团,也被部署在毗邻紫金山南麓的孝陵卫和朝阳门战场。
“援军?暂无援军。”
三团的连指导员季方红着眼睛,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但守在阵地前沿的营长薛栋吉也只是冷冷回答,暂无援军而已。
暂无援军,这个简单的文字,却带着血淋淋又沉甸甸的重量。
三团的两个营死守着阵地的最前沿,黑暗中他们只看到一排排扑上来的江防营清军士兵,机枪连续发射着,以至于枪管过热必须暂停射击,之后就只能靠步枪弹,步枪弹也挡不住清军的反攻后,就只能由营长、连长和指导员们带头亮出刺刀,与敌人拼刺到底。
季方从保定军校远赴汕头参加北伐军,从北到南,如今又从南到北,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拿起刺刀投入火线作战。
季方的性格一向是与人为善,他那张好像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脸蛋长久留在保定同学们的回忆里。
大家一提到季方的名字,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跳出一个温和老好人的形象。
但在季方的营长薛栋吉眼中,保定来的高材生指导员却是一块可以造就的好材料。
按照薛营长的评价,季方总能和一般战士打成一片,善于做政治工作,很会鼓动士气,不止如此,真到白刃拼杀的关键时候,虽然季方一开始甚至是有些哭哭啼啼的样子,但当清兵冲到三团的阵地前时,当同志们流下鲜血时,季方还是毫不犹豫架起刺刀扎死了他面前的敌人。
“我们不做李秀成,一定要守住雨花台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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