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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华野第二师的几排散兵线正快速向前推进,方声洞下了死命令,要求彻底扫清宿迁境内一切反对革命军的武装势力。
其实清军的巡防营早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士绅组织的团丁负隅顽抗。
这些缙绅都是墙头草,而且大多跟上海的立宪派人物有些许联系。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派了使者,到清江浦想拜见一下大名鼎鼎的华野第二师师长方声洞。
谁不知道他现在就是江北淮东一带的主宰者?
多少人的命运,取决方声洞的鼻息啊。
可第二师的做法却很残酷,也很粗暴,方声洞不接受这些分不清是立宪派、维新派还是顽固派的墙头草投诚。
他只有一个命令,要么第二师控制区内的所有团丁自行缴械,要么就由第二师用几千条老套筒帮他们缴械。
方声洞的性子嫉恶如仇,淮、扬自古称为富庶之地,虽然太平天国战争以后,江北淮扬之地也逐渐走上没落之路,除了一批大盐商外,一般人民百姓同样过着越发穷困潦倒的生活,但这也要看跟谁比,看看海州、宿迁一带!
这里国民的生活穷困程度,比之淮扬,简直是连续翻了几倍。
咸丰年间漕粮改为海运,加之津浦铁路通车,取代了大运河绝大部分的作用。饱受摧残的苏北土地就连运河之利也无法享受,连年灾荒,或旱灾、或大水、或台风,土匪丛生,光辛亥年前一年的海州大水,就造成江北百万民众受灾,苏北一带饥饿而死的难民,每日至五六千人之多!
对,不是总共饿死了五六千人,而是仅仅一天内就饿死五六千人,整场水灾下来,估计江皖一带已饿死者达七八十万人规模。
七八十万人,相当于几个南京大屠杀的数目?清廷的治理败坏成这种样子,早就不是它还有没有颜面和资格继续统治中国的问题,而是中国人民应该怎样清算它的问题了。
几十万人饿死的同时,土地兼并情况又进一步恶化,土匪横行,缙绅或主动或被动也只能选择组织团丁,武力来到了农村大地主的手上,势必形成更恶劣的剥削和压迫。
方声洞出身豪门,过去他只痛恨清廷的满汉之别,自从跟随林淮唐离开黄花岗后,才一步一步认清这个世道,看清楚老大中国身上背负的更多痛苦。
特别是到江北以后,第二师没有走津浦铁路、没有乘坐火车,行军都靠步行,全军上下得以清晰目睹了成千上万人饿死的惨状,也清楚目击着缙绅阶层的“劣绅化”和自耕农破产为流民后的“土匪化”。
一个无限向下的地狱般的恶性循环!
“枪毙!必须枪毙!不解散团丁,不缴械交出全部枪支,还有那些土匪通通都该枪毙!先锋队每个队员,连级以上每个指导员,一个人到地方上杀十个劣绅土匪恶霸,江北的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大杀特杀,破而后立,我来向执委会负这个责任!”
“江北劣绅为富不仁,全都该死,就算错杀几个,也是小问题,关键还是要多杀,杀得越多,问题解决越彻底。”
北一辉和武藤纯子离开津浦铁路沿线以后,就雇佣了一辆马车向江北地方前进。他们两人都带了枪支,武藤纯子还带上了上海领事出具的证明信,万一发生什么土匪袭击的恶性事件,也能有所谈判的基础。
北一辉胆子不可谓不大,武藤纯子则是为着亲眼见证她偶像林淮唐的功业,两个人全然不顾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也没想过要是真被革命军官兵当成间谍枪毙了怎么办!
好在第二师在江北的推进非常顺利,清江浦的第十三混成协被歼灭以后,江北也无劲敌,只有在宿迁和海州一带因为地方团丁发生叛乱的缘故,耽搁了第二师一天半行军时间。
北一辉、武藤纯子两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面,这里距离宿迁前线已经非常近了,他们路上都看到过第二师张贴出来的通告榜文,部分村庄还有少量革命党驻军和先锋队的政治干部来具体解说通告榜文上的政策。
“团丁必须全部缴械!方声洞胆子这么大?”
武藤纯子疑惑起来:“团丁——团丁是民兵吧?这有什么问题吗?”
北一辉摇着头:“团丁确实是中国的民兵,但近世以来,这种民兵性质的武装在中国社会基层孽生,已经发展为中国社会里最有支柱性力量的一支武装,曾国藩和李鸿章都是靠团练起家,先锋队要在这么短时间,用这么激烈的政策消灭团丁,我看根本不可能。”
牵引马车前进的驮马呜咽地嘶鸣起来,武藤纯子探出头去,俏生生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睛四面搜寻一番,又很快惊恐瞪大,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在宿迁附近,大约是叫仰化集的一个地方,村庄的土墙上,挂满了一排悬着辫发的头颅,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出来,土墙上方还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反革命派某某某”、“恶霸某某”、“通匪劣绅某某某”、“匪化劣绅某某”一大堆名字。
武藤纯子受惊不小,但北一辉却以为然,革命就是这样的暴力,而这种血腥画面,恰恰就是北一辉最想研究和考察的东西。
他眼里不止有野心的光芒, 看着那排排人头,甚至跳动着兴奋的火焰。
从性格上来说,北一辉倒和方声洞很相似,都是嫉恶如仇同时却又暴烈激切的人,他们若能认识,恐怕将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或许又不尽然,因为相似的人也完全可能同性相斥。
“这就是江北的革命!”
林淮唐太注重舆论工作,记者团们在汕头什么内幕都看不到,看不到杀头,看不到鲜血,只能看到其乐融融的社会改革丰硕成果。
但北一辉相信那绝不是支那革命的真物。
“这才是支那之大革命!”
宿迁周围的村庄,不少士绅都因为涉嫌通匪、通北洋被第二师官兵枪毙。据说连那种简陋的公审,次数都很少,简直快到了私刑泛滥的地步,有些无赖土棍也趁机混进革命队伍,给第二师官兵向导带路,抓出来更多和北洋军有联络的地方名流,统统枪毙处决。
但是在中国的乡间,光枪毙威慑力是不足的,只要砍掉犯人的头,把血淋淋的首级挂到墙壁上,使百姓相信他的魂魄将不得轮回和投胎,才能有最大的威慑力。
北一辉兴奋不能自已,他觉得自己快摸清楚林淮唐革命的真物了,杀戮、鲜血,用暴力消灭为富不仁的乡村大地主,然后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把土地均分给流民!
和古代的农民军又不一样,他们依靠的是一支背叛自己出身阶级的军队,一支有智识和知性的军队,就像在日本,北一辉认为完全能够依靠天皇的权威和出身贫农的少壮派军官来推行维新一样,这种革命完全有可行性!
夸富的财阀、为富不仁的地主、昏庸腐败的官僚,全部都该由军队消灭掉,只有如此才能解救国民于痛苦的地狱之中。
北一辉好像看清楚了革命的道路,但第二师那边,方声洞却因为激进政策在宿迁耽搁了一天半时间,直到他接连收到总司令部的催促命令以后,才继续北上。
第二师师指导员陈远琪一直反对方声洞的杀人政策,他以为现在第二师政治工作的重点应该是团结群众,并且应该从小事做起,先做好办赈救灾的工作,再考虑其他。
但方声洞搬出林淮唐的话来,“革命不是温良恭俭让”,他到江北目睹饥民困苦,一时之气的愤怒,就决定了至少数百名搢绅名流生命的终结。
陈远琪想给总司令通报这个情况,但被第二师参谋长方声涛拦住。方声涛出身富贵,又不像方声洞那样情绪化,他也反对方声洞现在乱杀人的做法,但又主张大战当前,师部的领导集体内部不应该闹矛盾,既然方声洞主张那么坚决,那大家先让让他也是可以的。
陈远琪闷闷不乐:“第二师的官兵很少有江北人,所以现在杀了那么多地方上的名流,还不至于引起军队内部的混乱来,可继续这么干下去,执委会希望在江淮建立政权的目标怎么办?”
方声涛说:“先把徐州的第五镇消灭掉吧!我们的任务现在是尽快北上,配合第一师作战。子明在宿迁是杀了些人,但大战当前,肃清后方,也算应有之理,那些人跟北洋军互通款曲,就算杀也是有罪名的杀,我们又不是乱杀人,也不是为了抢掠。”
方声涛出身豪富,但他是福州人,对江北士绅没有太多同理心,当然更在意为自己弟弟做辩护。
“子明在江北总共杀了三百二十多人,虽然因为时间问题,没有一个一个走公审程序,但比起海州、宿迁等地之前因为饥荒,一天饿死几千人的情形,偌大江北,杀三百反革命犯,又算得了什么大问题呢!”
陈远琪想着这难道是杀了多少人的问题吗?杀掉三百多人,凭空增加了敌对势力的力量,但却没有相应建立起我们的组织来,这不是盲动主义吗?
方声洞自己是不把那些土豪放在眼里,他手握江北最强大的一支革命武装,只有顾盼自雄的意气风发,徐州在望,胜利是指日可待的。
第二师的大部队还在前进着,过了宿迁以后,第二师就将进入徐州府地界内。宿迁是项羽故里,骆马湖湖面平静,三九的雪花,像漂白粉一样撒在湖面上,湖水就泛出冷冷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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