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作为沿海省份的内陆城市,虽然未达到全省经济中心的地位,但是靠商业起家的商人和退任在乡的清廷官员,多聚居济南,使得城市的繁荣雍容,尚可一观。
自从德国以史无前例的蛮横行为占据青岛以后,胶济线的修筑,青岛、烟台等港口城市的兴起,则在古老的济南城以外,给山东的达官贵人们增添了另一处躲避灾难的绝佳场合。
青岛作为德意志第二帝国精心打造的远东大本营,虽然“油纸下水道”仅仅是都市传说,但青岛的城市建设在彼时的大清以及各殖民地城市中,确实可以说有相当领先的地位。
民国时有上青天三大都会的说法,俨然与后世北上广一般,青岛的城市地位可见一斑。原本历史上中国第一辆自行车、第一辆汽车、第一座现代体育馆、第一座现代水族馆等都是青岛的,青岛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前纺纱、印染、机械制造等异常发达,纺织工业规模仅次于上海,其生产净值常年稳居全国前五位。
只是现在青岛的城市规模虽然已经获得极大发展,但还不能完全容纳山东各地躲避革命军的官绅权贵,大部分人此刻依旧还在省城济南,抱着北洋军能够守住省会的希望。
济南小清河边,停靠满了为官绅们运送家财细软的民船。虽然是1912年或曰民国元年的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天气尚冷,但船只上大片大片的苦工渔民,往往只着单衣,有的人甚至还裸着上身,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月份的冰凉。
小清河里泛着残落的碎冰,河水水量不及春夏时节丰沛,但也还能维持着航道的行驶。济南有泉城之称,小清河就源起济南城的泉群,它不但是山东省内重要的水运交通路线,而且还是沿河两岸重要的农田灌溉水源。
只是如今有津浦线铁路和胶济线铁路在山东省内穿插而过,不仅小清河的航运受到很大影响,就连过去山东省倚为重宝的大运河,也骤减了近半的航运规模。
运河两旁,依大运河而兴起的城市,未来也注定将随着大运河地位的下降而衰落。
小清河自西向东经过省城范围内的槐荫、天桥、历城、章丘等地,运河的衰落,好像也是济南、好像也是山东,好像也是整个中国,在全线的工业化时代无所适从的一个小小缩影。
河水流过新东门,可以见到济南的城墙十分完整,巍峨的城壁还能看出老大帝国春秋鼎盛时留下的一抹余晖。
北洋军官兵排列在城门外面,他们举着旗帜,还有专门的炮兵拖拽着大炮前进,使其“兵强马壮”的雄姿,展现在市民的面前,以安城中人心。
济南城在清朝一开始只有四个城门,西门称泺源门、南门为历山门、东门称齐川门、北门为汇波门。到清光绪年间的时候又新开了四个便门,分别是:北门以东的艮吉门、东门以南的巽利门(俗称新东门)、南门以西的坤顺门和西门以北的乾健门。
砖石结构的城门和城墙,依旧能显出古老帝国的气派,但在远处千佛山阴影的遮蔽下,济南人都知道——北洋军是快不行了。
冯国璋和曹锟虽然成功救出了第五镇来,但这支北洋六镇的嫡系部队,经过徐州战役的打击和消灭,其兵力损失已经大大超过一半以上,而且在最后的突围阶段,第五镇镇统靳云鹏还被迫放弃了第五镇全部的重武器。
大量机关枪和德造克虏伯火炮,都被迫留给了华野一方面军。
当第五镇狼狈回到原本在靳云鹏淫威下呻吟的济南时,省城内许多心向革命的进步士绅,还有一些北洋军战败惨状而产生动摇的立宪派人士,都开始悄悄传播起了北军在徐州战役中大败的具体情况。
整体而言,过去在袁世凯的严格监督下,北洋六镇的纪律都还是可以算作非常不错的。
可是经过徐州战役的失败以后,第五镇北洋官兵的精气神明显出现很大问题。许多官兵意志消沉也就算了,重点是还有许多士兵私下传闻说北军即将放弃济南,大家都应该趁最后这段时间,多在城里抢点东西。
靳云鹏顿时倍感头疼,第五镇经过这次惨败,使他在部队里的威信已经大幅度下降,现在又要面临军纪涣散的情况,到底如何是好!
第五镇官兵在济南市面上偷盗、抢夺财物的情况,发生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连一般士兵,都好像嗅到了末日来临前的气味,急于在撤离济南前干完最后一票。
“华甫啊,宫保的援兵到底什么时候到?”
靳云鹏一身清朝新军将官戎装,他的辫子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一如此时消沉的第五镇。
冯国璋和曹锟站在山东巡抚衙门内的珍珠泉旁,泉水清澈如碧,一串串白色气泡自池底冒出,仿佛飘撒的万颗珍珠,乾隆皇帝当年咏珍珠泉的御碑,还矗立在泉池的北岸,但偌大的大清朝廷,却已到了高宗所未能料及的末世。
“第二十镇将协调一个协到山东来。”冯国璋语气低沉,对前线情况也并不觉得乐观,“禁卫军不能动,第一镇要防备蒙古一线,二十镇如果全部南下,就难以应对河南和东北的变局了。”
靳云鹏心中一凉,二十镇经过滦州兵变以后,实力大不如前,军心也很不稳定,即便全师南下增援,也未必能保住山东,何况只派一个协(旅)来?
剩下一个协,难道说配合倪嗣冲的两三千残兵败将,就能守住河南了吗?
冯国璋看着靳云鹏的脸色,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目前如此窘境,北洋之狗也别无他法。
曹锟说道:“老头子要放弃潼关,把第二镇和第六镇那两个协调回洛阳,也是策应豫东方面,免得真被民党切断了京汉线。”
冯国璋补充道:“第二、六镇各一个协回洛阳,加起来也算一个镇兵力了,自保河南,护卫京汉线应当没有问题。这样二十镇剩下那个协,也有可能到山东来增援。但这还是要看宫保的决心有多大,万一北京附近再次生变……那就……”
他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三个人的想法都很一致,就是这场仗打到现在,北洋军的兵力已然捉襟见肘,朝廷的财政情况由于失去南方各省的解款,更是不断恶化。
再打下去,对北洋就太不利了!
二十镇即便全都赶到山东来,就能赢了吗?恐怕也未必。从徐州战役的情况来看,北伐军两个主力师就能打败北洋军一个战力建制完整的镇,现在北伐军实力又增长不少,二十镇重武器缺编的厉害,赶来山东说不定也是再送一波。
众人心情沉重又焦虑,就好像现在巡抚衙门外面的气氛一样,愁云惨雾,笼罩其上。直到代理山东布政使的张广建,拿着密电赶来珍珠泉,冯国璋沉重的脸色,才为之一变。
“华甫,好消息!”
“怎么?”冯国璋眯起眼睛,“勋伯,别逗我。”
张广建手握北京打来的密电,露出神秘的笑容,道:“是杨皙子出的主意,必能扭转山东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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