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侍卫统领,能够如此清闲,在府上闲坐饮茶,可见王源受崔大人何等器重。王源挥手让那管事下去,才对李清玹笑道:“来,喝两杯茶。”李清玹依言坐下。
“这是要送往京城的名茶,但是我家大人也有几斤的份额,我自作主张,就多截下了半斤。”堪称胆大妄为的王源笑了笑,伸手作个手势,道:“试一试?”
李清玹自然也喝过茶,但是他很少喝过这么上等的茶叶,饮了一口,自觉清香扑鼻,仿佛坐于青山绿水之间,呼吸间尽是清新之气,不禁赞道:“好茶,上等的明前龙井。”
王源顿时一笑,“李郎君也懂茶?”“略懂一二。”李清玹微微笑道:“这茶极好,就是外行人也是品得出来的。”
王源哈哈说道:“其实我这粗人并不懂茶,就懂打打杀杀,只是觉得这茶是贡品,味道不一样,才把它截下半斤。”暗中截下贡品,虽然算不上死罪,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王源身为刺史大人身边的侍卫统领,自然清楚,但他却置而不顾,着实也是个狂放不羁的人物。
李清玹也没想到他如此坦然承认这等事情,不禁微微一怔。王源看出他的疑惑,沉声叹道:“我奉命护卫大人,浴血奋战,要挡明枪,要防暗箭,虽有内劲修为,也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及时享乐总归是好的,反正我这也是为朝廷卖命,出生入死,半斤名茶的事情,其实大人也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不说这些繁琐杂事了。”王源看着李清玹,说道:“我请你来,不仅是品茶,还有些事问询与你。”李清玹道:“王校尉但请直说。”
王源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交到李清玹手上,说道:“前些日子,你医治红尾蛇之时,我就在一旁,当日一时兴起命人查了一下仁心药堂,结果发现其漏税逃税的事宜,药材以次充好,这类事情数不胜数,已经差人封了。但事情传到大人这里,大人下令,把所有药堂清查一遍。”
王源仔细看着他,说道:“这其中,就有你师父名下的张家药堂。”李清玹把书册翻了几下,脸上泛出几分怒容,又翻几页,眼中多了几分阴色。忽有清风吹过凉亭,拂去阴霾。
李清玹乃是修成真气的修道之人,立时心思一清,把书册放下,说道:“张家药堂自两年前已不在我师父名下,现如今是我师父的从弟和侄儿在掌管。”这意思十分明朗,反正不是我师父的了,该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源取回书册,说道:“原想给你个面子,放过这张家药堂的。”“不用。”李清玹露出清朗笑意,道:“秉公办理,该封就封。”王源听他说得正气凛然,心下有些怪异,“我总觉得……你在借我的手,教训张家药堂的那些人?”
“怎么可能?在下是何等人物,岂会公报私仇?”李清玹抬头说道:“张家药堂是我师父一生的心血,我师父无有子女,就把药堂传给了他的堂弟和侄儿。若是经营好了也就罢了,他们如此乱来,岂非毁了我师父一生的心血?你且把药堂封了,但要表明是这群家伙无良无德,跟我师父无关。”
王源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几分不对,心中十分怪异:“说得倒是好听,到头来还就是一句话,封了张家药堂。我怎么觉得还是充满了这公报私仇的味道?”李清玹觉得极为畅快,哈哈笑了两声,茶水仿佛也添了几分味道。
“药堂的事情,还只是寻常事,但我这回请你来,另有一事相询。”以前李清玹是学过武学,但是他一直学的都是道门正宗功夫,并无多少痕迹可以看出。后来他师父张老道对他灌顶传功,他以先天元气及金丹灵水改变了体质,才让他得以留存七寸真气。
但李清玹的身体,却与寻常凡俗武者大有不同。现在的他身体与真气契合,一身修为隐藏在身,只有同为修道者才看的出来。但对于王源来讲,还是感觉极为惊异的。
一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书生,年纪轻轻的,也看不出分毫习武的痕迹,竟能与他这位修出三寸内劲的武学高手争个高低,而且占得上风?
李清玹低声道:“我是修道之人。”王源脸上露出意料之中是神色,他点了点头,随后笑道:“正因为你是修真之人,我才能带你上京,毕竟这一回护送的东西,乃是要上缴国库的,不能有分毫差错。”
李清玹深吸口气,眼底深处生出几许凝重。他沉默许久,才缓缓道:“王校尉对于修道之人的事情,知道多少?”
“也不多。”王源摇了摇头,道:“传闻有司天台掌管秩序,这些修道之人的事情,都被隔绝在世外,不得显法于世人眼前。就算是武道大宗师,也未必就清楚这些修道之事,我昔日曾是京城右神武军的一名宣节校尉,偶然间见过修道人的神通道法,才知世间非凡。”
“修道人的神通道法?”李清玹眼前一亮,得了悟真剑道之后,他与师父张老道都已知晓,真气外放之上,确有非凡境界。但他万万未曾想到,王源竟是见过神通道法。他忽然想起此行之前,王源曾提醒他携带法器。由此可见,王源对于修道人的事情,知之甚深。
但世间只有修真炼气、修练成仙的传说,虚无缥缈,世人只当作神话传说,就连那俗世的武林豪侠,都只当这些神仙之事属于神话传说。不过在一百二十多年前,三藏法师西行取经的传奇事迹曾经广为人知,到现在已经很少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一切,便是因为那监守天地秩序的司天台,隔绝了两个天地?这传闻之中,观测记录天文星象,预测国运,勘察地势风水,而避灾祸的司天台,究竟有何滔天权势?
竟然把修道之人,隔绝在世外,不得显法于世人眼前?竟然把修道人和世俗之人分作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同样生活在这片星空之下,竟是不同天地。李清玹深吸口气,只觉不可思议至极。
“不对。”“这位王校尉仅仅是习武之人,尚且知道修行之事,为何师父他老人家一无所知?”
“王源虽然只是偶然间知晓,但师父他数十年游历大唐各地,竟然一无所获?我得七寸真气,至今才多久,就能从王源口中得知这类事情,而师父他一心求道,游历七十多年,反而无所收获?”只在瞬息间,李清玹的脑海中便掠过无数想法,心底下生出几分寒意。
那寒意犹如一缕无形气体,自心底而生,渐渐壮大。一缕骇然之色,在他眼底一闪而逝。究竟是怎样的滔天之力,能让一位真气外放的老道士,游历数十年之间,仍与世俗之人一样,还无法触及修道之事?是司天台的手段,还是什么大人物的阴谋?
“李郎君?李郎君?”王源连唤了几声,才让李清玹回过神来。李清玹低声道:“一时出神,失礼了。”两人又聊过许久。李清玹旁敲侧击,又从王源这里得到许多关于修真者的信息,王源或许也知道他在套话,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原本是有司天台掌控大唐王朝的修行事宜,这类事情本是不能随意传扬的,但李清玹既是修道人,许多事情便无须隐瞒,他也尽数告知,而且结交一位年轻的修道人对他来说也是有益无害。
其实王源对于修道之事,也知得不多,只是在一次奉命办事之时偶然得见修道之人的道法,后来便被司天台召去,令他不得任意传扬此事。一番谈话,李清玹收获良多。至少,修道之人虽然罕见,但并非世上寥寥无几,在真气外放之上,确有修为境界、神通道术。
修仙炼道之人,不得随意在世俗显露法术。那传闻之中,能够观望天象,颁发历法,勘测地势的司天台,却是神秘莫测,掌控大唐王朝的修行秩序,使得修道之人不得任意行事,不得对凡俗之人随意出手,不得轻易显露神通道法。
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师父张老道一事。他师父张老道一生求仙问道,数十年间仍然无果,隐约之间,似有几分诡秘气息。师父张老道已经如此,那么得了传承的李清玹,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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