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半饷,小道士左右看了看,“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林妙转过眼刚要开口,就听见Joe问了句:“小刀,你没听见吗?”
小刀应该是小道士的名字,但见他蹙起眉头懵懂而问:“听见什么?”
“嘘,仔细听,脚步声近了。”
就连林妙也忍不住侧耳细听,可万籁俱寂里除了沙沙的树叶声,哪来的步伐?
没留意小道士脸上露出惊恐,身体微微颤抖,当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吱嘎声响,他吓得直接惊跳而起,竟拔腿就跑。这急转直下来得太快,林妙都没反应过来,小道士就跑得没影了。瞪着那身影消失处,“刚那什么声音啊,把他吓成这样?”
Joe状似漫不经心地转过投来,“你在跟我说话吗?”
林妙没好气地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他笑了笑,讳莫如深地开口:“这可没准的,你没听见脚步声吗?”
静了一瞬,林妙面无表情地批判:“一点都不吓人。”引得男人低笑出声,“本来吓得就不是你。”言外之意是吓那小道士的……
好吧,有那么些罪恶感。要不是她硬拉了小道士留下来垫背,也不至于被这男人恶劣地如此惊吓了。用鄙视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讪讪扭头,太没品了,连小孩子都吓。
只觉气息骤然逼近,他已经不顾廉耻地移坐到了刚才小道士的位置,与她比肩而坐。
“看见这里的星空了吗?”
“我眼又没瞎。”刚刚从道观里出来时林妙就发觉了,城市弥彰太重,到了夜晚至多能看见一两颗星星,而在这高山上抬头便见满天星斗,真有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忽觉肩膀一沉,被他使劲往后按,等她仰面倒在地上时恼声问:“你要干什么?”
可见他也仰面而躺在身侧,胳膊虽紧贴着她但并没有臆想中的不规矩行为。静宁半刻里,谁也没开口说话,原本浮躁的心绪在星空闪烁下莫名平静了下来。
可心头依旧有东西揪着难放。
哪怕远离俗世,可尘世中的事也不可能一直避得开,终究是要回到那圈子去的。父亲假装瘫痪诱她回寰亚,暗地里却扶植林彦独当一面,这一举止恐怕是认为之前寰亚出的那些问题是她在暗箱操作!
除了这,她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父亲这一行为。
所以从父亲到林彦,再到许晓君,他们三人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出戏,一出引她入瓮的戏。而她当时还沾沾自喜地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寰亚少不了她。
事实上林彦已经渐渐掌控了公司,而她也在逐渐沦为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就好比,翟靳会出现在病房里与他们暗中谋划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关于翟靳那件事,她打算告诉Joe。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属于这一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懂。更何况,私心里她早已偏向了身边的男人。
韩婧的出现让她更认清自己的心,在意是真真实实的,没半点虚假。
一个人之所以会产生嫉妒心,首先得自己对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物十分在意,其次才是对方的出现让自己感觉到了危机感。这两者兼有之,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Joe,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顿了顿,想听他的反应,却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回应,一转头就见他那狭长的睫毛覆盖了那双向来幽浅难辨的黑眸,头微微靠在她肩膀上,额发遮了半边眼帘,清浅的呼吸就呼在她脸上,说不出的亲昵。林妙顿觉心头细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这苍山顶上,他在身侧安然入睡。
可宁静只得一时,忽然观内传出浮华的人声,好似有人在大声喊叫。原本林妙还以为是仪式,可听着不对劲,突然腾腾腾的脚步跑来,小道士惊慌失措地出现在门处大喊:“不好了,神坛那边着火了,许道长好像还在火里。”
不等林妙反应,原本身边睡着了的Joe就翻身而起,“小刀,你带她回我的道房,不准出来。”丢下这句话,人就消失在了门背后。
小道士跺着脚喊:“带上我啊。”
可哪里还有Joe的身影,小道士回头看了看正从地上起身的林妙,满脸不甘愿地道:“你快快起来吧,我先送你回房,回头我还要去帮忙救火的。”
林妙大步走过去,“不用送我,直接现在就过去神坛吧。”
当林妙与小道士赶到后院的神坛时,只见一片熊熊大火将神坛给包围了,底下原本井然有序的道士早已轰乱成一团,火势不见扑灭,只觉越加的突长。
目光搜掠人群,很快就找到了Joe的身影,他的一袭白衬衣尤为显目。可看见他逆着人流往神坛的方向在走,她心头蓦然被揪紧,他要干什么?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徒生出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神坛已经变成了火坛,除了在用水扑救的道士基本都纷纷走避,火光中依稀还有人影。
当看到Joe一个踪跃跳上火坛时,林妙的心沉了下去,身体本能地朝着那边跑,却被小道士从后拽住衣服:“你不能去,如果你有事他会杀了我的。”
林妙回过头勉强堆起笑容,劝诱的语气:“我没要过去,只是好像看到那火里头还有人想走近些看。”小道士转过视线,“是许道长还在里面,她是这场奉贤道事的主持,不能擅自离开神坛的。”
“火都烧上去了,还不擅自离开?她是疯了吧。”林妙感觉自己听错了一般,这不是在找死吗?可小道士却不这么认为:“你别胡说,能在神坛上主持道事是多荣光神圣的事。”
林妙冷哼:“那也得有命享受那荣光!”话落用力甩脱小道士,拔腿就往火坛那边跑。
刚刚与小道士周旋时一直留意着那边动向,Joe从跳跃上去后就没下来……
一口气冲到神坛底下,火势凶猛,且灼烫之极。一种无法遗忘的、刻骨铭心的恐惧蔓延林妙的身体,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却仍难压抑那彷如窒息的感觉。
依稀可见Joe的身影穿梭在火光中,他手上还横抱了一人,正试图寻找缺口逃生。
林妙惊悸地左右看了看,夺过一个刚跑来的道士手中提着的水桶,凝了凝那熊熊火光,一咬牙直面恐惧冲了过去,对着上面嘶喊出声:“Joe,这边!”一桶水朝着火光扑过去,赢得半刻的时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有人跳了下来,下一秒身前就传来震怒的喝问:“谁让你来这的?”
抬起头,看见Joe怒瞪着她,因为被火熏得脸都黑了,可那双眸子却沉厉的吓人。
不过视线很快被人遮挡,有人冲过来去接他怀中横抱的人,正是那姓许的道姑。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她被撞得向后趔趄,等站稳时发现Joe又不见了。
心骤然而沉,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了不管是谁的衣袍急问:“刚救人的那个人呢?”
道士指了指漫漫大火,“又上去了。”
心急坠而下,姓许的道姑不是已经救下来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再上去?环视这火势,根本不见有要灭的趋势,这样下去整个神坛都要被烧光殆尽的。
时光流转,记忆被牵扯的很长很长,过去与现在重叠。
就像一个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劫,大火、白衬衣、背影、吞灭……这是她最深的噩梦,却眼睁睁地在眼前重演。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理智要去抢夺别人的水桶,为Joe劈开一条道路,而这时她除了苍茫无依地站在原地,竟是什么都没法做,就连抬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认命了的,等着强大的命运再次泰山压顶。
不知谁拖拽了她往后走,脚下一踉跄,整个人一头栽在了地上。不知觉身体的疼,只知觉心头钝痛难忍,苍然抬头,凝向火光的眼有悲意涌来。
却就在这时,熊熊烈火里突然有道身影走出来了。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到仿佛早在心里扎了根一般。Joe,你总向我索心,可你知道吗?它早已为你跳跃。
是Joe!林妙欣喜若狂地要从地上爬起,第一次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搂抱他,咬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刚才的念转。可爬到一半她就僵住了,从烟雾缭绕里走出来的Joe,怀中又抱了一个人,哪怕那长裙本来的颜色看不出了,却也能认出那是韩婧的衣装。
韩婧的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紧紧依偎,这是她见过他们最亲密的时刻。
所以,他拼了命地冲进火海,就为了救韩婧母女?
有人上前,有人把他围聚,有人激动不已,像拥戴一位英雄。
林妙想,他确实是英雄,英雄救美。
——
Joe蹙起眉头,韩婧缠绕在他脖后的手抓得太紧,拉了几次都没松开。心头掠过浮躁的怒意,刚刚林妙也跑来火坛前了,若不是不得不返回去救人,他会直接把她拎了走。
他该想到的,小刀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她。
忽而心头划过什么,浑身一震,不对,大火曾是她的噩梦!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立即想要拨开跟前围聚的人去搜找她的身影,可路被堵得死死的。
直接下狠手捏了韩婧的手骨,听见她痛呼出声时Joe冷寒了脸沉怒而道:“你放手!”韩婧惊惶地从他胸前抬头,“少霆?”可那双沉黑眸中的冰冷使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那是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眼神,冷酷而无情。
她一点点松开了环抱他的手,下一刻就被他拉开了手臂,毫不留恋地起身。迷蒙的视线里,他被人挡住,可在他一声沉喝之后道长们自动让开了路。
韩婧迷恋地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就是永远那么有气场,是她毫不后悔爱上的样子。
在刚刚他冲上来的时候,她感动到泪眼模糊,以为他不可能会为了她不顾性命,以为他的眼中早已没了自己。但凡是女人,都做着与“紫霞仙子”同样的一个梦,梦中她的意中人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她也不例外。在Joe出现的那一瞬,她认定了他就是她的意中人,是她的盖世英雄。
哪怕救过之后,他扭头即走;哪怕下一刻他就去了别的女人身边。
也改变不了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Joe在四周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林妙,一团糟乱里始终寻不到她的身影。从火坛边揪了一个正在扑火的道士急问:“刚刚在这里的女的呢?”道士茫然:“我没看见。”
再揪人问,同样是答“没看见”。
Joe凝了凝那火,她不会是……心沉到谷底,以她的脾性真有可能!可现在的火势已经不可能再冲得进去,他左右张望,拉过身旁的道士三两下将他道袍剥下去浸水,转而披盖在头上准备往里冲。那被他剥了道袍的道士反应过来,一把拖住他急喊:“仙主,你不能再上去了,火已经控制不住了。”
厉眸回喝:“放手!”
道士吓得手上一抖,不自禁地松开了。
就在Joe一鼓作气往火坛上要跳的时候,突的身后传来惊唤:“霆哥不要!”Joe跳跃的身势骤然而止,回身便见小刀站在不远处惊惶地看着自己,眸光一闪,立即箭一般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质问:“她人呢?我让你看好她的,现在她人去哪了?”
小刀惊魂未定,刚刚他如果再晚一秒喊,霆哥是不是就又要冲进火海了?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她一个人走了。”
Joe一愣,人没上去?狐疑再问:“你确定?”
小刀用力点头。
心头蓦然而松,小刀不会骗他,确定了人没跑上神坛就好,“我去找她。”丢下这句就往外疾走,可走出几步突然顿住,回转身再次看向小刀,“你说她一个人走了,走去哪了?”
小刀被那慑人的目光看得身体颤了颤,“她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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