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回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没有一脚把他踹下床,能够令他印象深刻?她说过不想参与这种三人行,他如果当真跟韩婧有戏,那就请离她远一点。
他心思如此敏锐,自是一眼就看穿了她,还来握她的手试图安抚,不过被她抽走了起身,冷扬了声丢下一句:“你们慢吃。”然后在灼灼目光,以及一众道长们的视线中昂首阔步。
Joe的目光紧随至林妙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视线,看见身旁空了的碗不由抿起唇角,饭量还行啊。他快速划饭入口中,正在将两人的碗盘收拾听见韩婧在旁道:“我来收吧。”
“不用,你慢吃。”端了碗盘走近水池时,Joe在心中暗道回头得“教育”一下林妙了,吃完饭要收碗是一个优良的习惯,这可不是在家里。
他其实很清楚,得了地利之势,每天晚上林妙都理所当然地把饭后清理的工作丢给了他,而且那小眼神里头的意思很分明——她是主人,既然他住她那,就该承担家务。
怕这也是她坚持住她公寓打的小九九,老实说,他特别喜欢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因为会与后边被他制住的时候形成鲜明的反差。
正念转间,旁边传来韩婧的轻问:“少霆,你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洗碗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韩婧就站在他的右手位置。因为脑中惦念着刚才撒气而走的人的关系,嘴角还牵扬了笑意,却在瞬间温和的眼底变成一片清冷,他淡声而回:“差不多。”
听见这模棱两可的回答韩婧又迫切追问:“是逢场作戏还是……”
“韩婧。”Joe出声打断,凉淡了嗓:“你越过线了。”
韩婧眼神缩了缩,终于垂落了眸没再出声,而端着空碗的手却微颤了下。等Joe从身旁掠过时她才忍不住抬头凝目看去,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眸光中多了忧伤。
如果不是他说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又怎会迟滞跟前,始终只站在他身后不敢靠近。可如今却贸然闯进了一个林妙,他说,差不多喜欢。
意思就是,喜欢了。
初次见林妙时韩婧就有留意,第一印象很漂亮,可存在感很低,坐在Joe的身边她都只当是助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听说她其实是寰亚的二千金,在公司早已独当一面,于是第二次见她出现在Joe身旁时,韩婧开始感觉到异样了。
留意了,便能看得很清晰。Joe看她的眼神,哪怕眉眼浅淡,神态冷漠,但却有着别样的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没法说,但女人的直觉告诉韩婧,林妙的存在将会威胁到她。
那天看见林妙跟着Joe又来文化部了,他竟然将项目给她做,甚至是亲自教她。
小妍她们看不过去,主动提出要帮她,她没有阻止。后来果真林妙独自离开了,脾气似乎还挺大的,以她对Joe的了解,女人闹脾气很令他反感。那天,Joe在得知林妙不告而别后,当场脸色就黑了。
哪料只隔了两天,他把她带来了凌云观。
韩婧一直都将这处看成是她和他独有的秘密,她在这里与他相识,有着很多美好的记忆,可如今却多了林妙的插入,甚至连她想问一下,都还被喝止了。
想到这便觉心头钝痛,少霆,你当真已经迷上了她吗?
——
Joe出来后没找到林妙,道房内空无一人,四下寻找也不见人。不过他也不着急,以她的性格不可能独自下山,也不是会偷偷躲起来生闷气的那种,若心头有气肯定直接朝他撒了。就在观里慢慢找,前前后后也才这么点大,最后居然在后院看见了她。
她坐在一堆道士中间虽然突兀,但不违和。嘴角扬着狐狸般狡猾的笑,眼睛里放着光,可居然是在和人玩纸牌?刚刚不还忐忑不安地问他只她一个女的在道观里合适嘛,怎么只一会功夫就与人打成了一片?
只见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捏了一对牌出来,重重摔在石桌上,赢得小道士们的齐声惊呼,她得意地笑问:“还有没有牌压?”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旁边不知谁不甘心地问:“你不是说没牌了吗?怎么还藏着这么大的牌?”
林妙笑了,眼神狡猾如狐狸:“一下就把底牌亮了,哪还有打牌的乐趣啊。”
于是,道士们愤愤甩牌。
看到此处Joe走上了前,怕她再继续这么玩下去,会把一群小道士们都给得罪了。
林妙十分不情愿地被Joe从人堆里拖走,边走还嘴里边嘀咕:“干什么要拉我走,我才赢了两副牌而已。”Joe觑了眼她,浅声问:“打了几副了?”
见她比了两根手指,不禁挑眉而道:“如果我再不拉你走,一会他们得赶你走。”林妙偏过头问:“因为我太厉害?”一下将Joe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脸皮怎么这么厚的?”
林妙轻哼出声:“我说得是事实。”
她打牌的水平,哪是这些道士们能比的。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这些道士们居然空闲了会打牌,就是牌艺不精。”
Joe好笑地问:“那你以为他们该干嘛?”
“论经诵道啊。”她理所当然地应,在她印象中和尚道士不都是干这行的吗?刚才她是想走回那间道房的,可走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楼舍几乎都一样,也分不清哪一间是Joe的。来到后院便看见一群道士围聚在一块,依稀便是刚刚在斋房里碰过的那些人,本想上去问个路,走近了竟发现他们在打牌。
玩得是最简单的打地主,这个她曾在网络排行里挤进过积分榜前十名。事实证明,她的牌技还没退步得太厉害,对付这帮业余的还是绰绰有余。
“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论经诵道都只在规定的时间,其余时候便也是自主的。而且相比之下,道家要比佛家随性,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听着他侃侃而谈道家文化,林妙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单刀直入而问:“那个道姑你认识是吗?她是韩婧的母亲?”
Joe想,如今她识人的敏锐性倒是越发强了,有留意到她当时看道姑的眼神,几乎在韩婧出现的瞬间便有所反应了。
略一沉吟后他才开口:“道姑姓许,这里的人都称她为许道长,在道观的资历很深。每半个月道观都会有一场道事要做,都是由她主持的,韩婧算是她的门人,会在做道事的时候有一段吟唱。”
“那你要帮什么忙?”
Joe弯起唇角而笑,这丫头还真是紧迫盯人,一刻都不放松。
“会有一个仪式需要我参与。”
傍晚时分,林妙见到了那个仪式。用术语的方式说,应该是叫道事。
一众灰色道袍中,Joe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显得特别出众。林妙站在人群后,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对他的白衬衣总是不能免疫。
颀长的身影有中遗世独立的感觉,这是突然凭添入林妙心中的想法。
忍不住移动脚步,绕到了他的侧前方,只见他双手自然垂落于身体两侧,站得很随意,眉眼里一片清色。即便是在韩婧优雅地走上神坛时,他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若有所感地转眸朝她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时那眸色就变深了,如同暮色降临,安静乌沉。
突然一道清音飘出,引得林妙诧异地看去,是韩婧在吟唱。那是一首道风味的曲子,没有歌词,就是吟唱曲调。在林妙听来,除了第一声出来时有种惊艳感,但后面并没太大的起伏旋律。可她看四周排排站队的道士们都在仔细聆听,眼神恭敬。
一首吟唱完,那美丽的道姑就走了出来,手持拂尘。她走至台前,先用拂尘在韩婧头顶扫了两下,然后走到Joe的身前,从玉瓶中洒了几滴水,再拂尘轻轻拂过他的白衬衫。
这里林妙有些看懂了,好像Joe是扮演一位前来虔诚求仙的人,道姑用仙水为他洗尽尘世铅华,从此他便与尘世了断。
之后神坛上走入了好些略年长的道长,围成一个圈边走边开始念经诵道了,底下的小道士们同样的也开始有秩序地向前绕圆而行,口中一片和声。
林妙想要退出去,无奈被拦在了中间,只得跟着队伍慢慢前行。目光搜找白色身影,竟见Joe也走到了神坛上边,与韩婧比肩而站于圆圈的中心。
白衣与水蓝色,最瞩目的位置,感觉就像翩翩佳人依偎在心上人的身边,受着最虔诚的祈祷与祝福。林妙的眼神缩了缩,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
寻了机会脱出队伍,在外围又站了片刻,夜幕早已不知不觉地笼罩而来,神坛上点燃了火把,将台上的人照得十分清晰,而台下则拢于一片昏暗里,谁也看不清谁。
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这群人中是多余的。道观中的道士们自然是今晚的主角,韩婧是吟唱者,Joe是虔诚的行者,他们各司其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和谐地来完成这个仪式。
她呢?一个无意中闯进来的外来者,格格不入。
林妙转过身,因着白天的迷路,此时她已经记住道观的大致方位了。喧嚣被落在了身后,渐渐声音变远,她一人独走竟来到了观门外。
就着门前昏黄的灯盏看下山的路,除了头几阶台阶,后面便是沉沉的黑暗。
“你要下山吗?”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林妙回转过身,看见是十来岁的少年,也穿着道士的灰袍,但那件袍子对他而言大了,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她摇摇头说:“我不下山,太黑了。”
小道士问:“你怕黑啊,那你还来这?”
林妙微笑着应:“我不怕黑,但怕夜太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一个不慎摔倒就从山上滚下去了,那多亏。”见小道士还探头往山下看了看,不由笑意更浓了问:“你为什么不去后面神坛参加活动啊?”
“你说那奉贤道场啊?我还没资格参加。”
“为啥,这还得要有什么资格?”
小道士落寞地低了头道:“我也不知道,道姑是这么跟我讲的,说我心还不够虔诚,而且那些要诵读的经文我背不下来。”
林妙:“你是刚来道观吗?”
“不是,我来了五年了。”
林妙微微吃惊,“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
就是说他七岁就来道观了?现在还有人打小就把孩子送这边的吗?这里又不是什么嵩山少林的武术学校,不存在学艺一说。
——
Joe是随着林妙的后脚出来的,在台上看见她独自一个人离开时,没有顾忌所谓的仪式还没结束,对韩婧的母亲说了声抱歉就跳下了神坛。
没有理会那些惊异的目光,直接穿过人流走出了人群。看她径直往道观外走,眉头便不由紧蹙了起来,她难道真的要独自下山?在这月黑风高时?
后来听她与小道士的对话,不禁莞尔,她不想下山的原因居然是怕滚下山?想法够奇葩的。不过潜在的意思是想走?因为看到他在神坛上与韩婧站一块?
那就是个仪式而已,只不过这回许道长临时让他上台,原本他只需配合了做洗礼就行。
轻嗑出声打断那边两人的交流,从暗处走出时,见林妙坐在原地没动,只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小道士眼尖,立即认出他来,慌忙起身恭敬而唤:“仙主。”
听这称呼林妙差点没喷笑出来,将Joe上下打量了,一身的俗气,哪里配得上一个仙字啊。Joe冷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丢下一句“仙主,我还有事”就想撒腿而跑,没料他的道袍太大,袍摆被林妙给踩住了,拽了两下也没挣脱。回头小声央求:“小姐姐,你脚下松一松。”
林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抬起眸笑道:“跑什么呀,咱还没聊完呢。”
小道士立即苦了一张脸。
Joe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走过去轻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坐下吧,里面还要一会呢。”眸光却落在了林妙脸上,视线并没交集,她几乎是扫视而过就别转了头。不禁失笑,她故意不放这小道士走,就是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块吗?
小道士不懂两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要坐什么,僵站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突然被林妙用力一拽,直接趔趄着摔坐在地,屁股磕在石板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耳边传来林妙的语声:“你怕他作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有姐在,保管你没事。”
小道士闷声而回:“我不是怕他,是怕我哥。”
林妙转过脸讶异而问:“你哥是谁啊?”
“总之你不认识。”小道士很直白地堵了回去。
林妙噎了噎,没跟小孩计较,余光瞥见Joe在另一侧坐下了,一袭白衣在黑夜里尤为扎眼,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不过,她的唇角缓缓半扬起了弧度,笑意隐在眼眸深处。
刚刚离开道场时,她是故意对上了他的目光才潇洒地转身而走的。赌得就是他会追过来,管它什么仪式不仪式呢,她就是看两人在神坛上相依而站的身影不顺眼。
若他追来,那她的气恼还能消一点;若他不追来……其实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只有坐在这大门口心里把他咒骂个遍了。她才不会矫情地负气下山,没那必要,也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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