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道士的气节,确实让林毅佩服。
这些修道之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朝廷哪里来的胆子,敢去招惹修仙之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真要去找修士的麻烦,修行者有的是手段,阵法也要,神通也罢,通常是打了还能跑。
修道之人在自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以身犯险。
封灵蕴,便是舍了一身修为入红尘,这可不是假扮凡人游戏人间,而是实打实地成了凡人。
而且,参与刺杀行动都是有风险的,没了一身修为,乱箭都能把人射死。
这种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还有很多人去做,这难道不值得钦佩?
林毅当即对王卫拱手,算是行礼,接着道:“道友,这封锁灵蕴之法,能否传授与我?”
“你想学自然是可以的,但有些限制,你得知道。”
说着,王卫便细细给林毅说起了这封锁灵蕴的限制。
天道均衡,有得便有舍。能让修道之士不需要担心天道与气运的反噬,百无禁忌地对凡人下手,自然也有限制。
首先,封了灵蕴的本质其实是封脉。
只在练气阶段的,便只需要封住几个气脉就可以了,这些个气脉,便是五脏之气。
五脏自然对应了五行,动了五脏之气,自然能勾连天地灵气,而调动了天地灵气,这灵蕴也就等于白封了。
到了三花之境,还得封住泥丸宫,以限制神魂之力。
做到这种程度,和凡人真没太大的区别了,无非是修士的五脏六腑都被真气温养过,所以身体更加强壮,力气更足,五感更敏锐。
这说的是练气的,若是主修符箓的,那就只剩下脑子好一点了。
好在道门众人在前期基本都是气神双修的,倒是也无碍,反正大家不管是走哪条路线的,最后都会被拉到同一水平。
封脉之法对修士的限制如此严格,其实也是对修士的一种保护。
只有纯粹地用肉身的力量,和一些粗浅的内气,才不会被天道和国朝气运反噬。
说到这里,王卫很严肃认真地道:“道友年岁颇大,还是不要使用了,只以肉身之力,太过凶险。
而且,一旦封脉,至少要七日之后,才能设法解封,若是贼人像今天这样,安排了蛮巫守护,我们也会陷入险境。”
林毅:“……”
如果说封脉之法对别人来说是极致削弱,对林毅来说,那就相当于……
不能说毫无影响吧,毕竟,以后他可以肆无忌惮了诶!
“我意已决,道友教我吧!”
他们这些削成了凡人的修士都敢封脉,何况是他这种削了又等于没削的挂比呢?
早知道封了灵蕴就可以百无禁忌,他早就去把萧昭弄死了。
不过也不急,掌握了方法,回头就弄死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贫道天生神力,而且,我可不老。”
林毅撤去障眼法,露出了自己年轻的模样,王卫顿时大惊,他虽然封了灵蕴,眼力却没太大变化,没想到自己竟没看穿林毅的障眼法。
“既然道友执意如此,那我便将这法门传授给你,愿道友福泽安康。”
封了灵蕴,就是要去杀人的,哪怕没有反噬,沾染刀兵,终归是不祥。
自从道士下山,也不知道有多少同道死在了山下,再无回山修行的可能。
说一声祝福,也算是对同道中人的怜惜。
封脉之法不难,和点穴差不多,只是点穴是一下就解了,这个在施展解封之法后,也需要三天才能解封。
像王卫这样,出去刺杀了,才发现有强敌,想要临时解封,也是不可能的。
林毅也没有这种顾虑,他现在是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去大干一场。
王卫将封脉之法尽数传授之后,才对林毅道:“道友既然学了这封脉之法,不知可愿加入青红帮?”
“青红帮?这是干什么的?”
刚才那个贺樟也说了青红帮,林毅还是有点好奇的。
王卫便解释道:“青红帮是我们这些修道之士创建的帮派,一开始只是为了互相帮助,也想打出个名头,震慑那些为恶者。
但我们都不想给师门招惹麻烦,便以青红名之。m.
青者,清也,寓意清修之士。
红者,红尘,也是血色,意指踏入红尘,以血还血。
后来青红帮打出了名头,除了修行之士也有很多流浪受难者加入。
青红帮旨在为北魏的汉人谋一处容身之地,平日对帮众也没什么约束,只是遇到了同道中人,要出手相助,外出行事,便以青红帮的名义,好叫贼人心慌。
胆敢欺压我族,便等着被我们青红帮找上门吧!”
林毅听着王卫介绍,顿时热血沸腾,道:“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呢?
道友今日刺杀县令是失败了吧,既然如此,贫道与你一同动手,再去杀那县令一次,如何?”
“道友有意,岂敢不从?”
王卫刚才并未受伤,现在听林毅又要回去刺杀,他便戴上了面巾。
林毅也有样学样,黑布一戴,现在请叫我怪侠!
“走走走,县衙在哪,你带路,我们小心潜伏进去!”
王卫见林毅这么兴致冲冲,倒不像是去刺杀,却像是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便施展轻功,在前面带路。
林毅放慢脚步跟上,便到了县令府的后院。
这清水县县令名叫刘茂,却不是汉人,而是独孤氏改姓的刘。
此人也是拓跋宇一系的,先前林毅所在的村子,大部分的血案,就要算在他这个县老爷头上。
才刚遭人刺杀,这刘茂现在也没有害怕,照旧慵懒地斜坐在胡椅上,看着堂下女子舞蹈。
天寒地冻,舞女却穿着薄薄的纱衣,酥胸半路,赤足起舞。
他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有人刺杀又怎么样?
只要有人保他,怕什么江湖人。
倒是一旁的儿子刘冶还在为先前的刺杀后怕不已,若非有贺樟挺身而出,那刺客真要得手了。
“爹,贺护卫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事情不顺利吧?”
“你呀,就是胆小,怕这又怕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们能耐我何?你只管享受便是。”
见刘茂这么自信满满,刘冶也就没有再说了。
他心里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前几天,他按照惯例,抢了治下村子里一个貌美的新娘回家享用,谁知那女子竟宁死不屈,一头撞死在墙上。
以前他以为汉人皆是卑躬屈膝、贪生怕死之辈,现在见了个女流都如此贞烈,这几天,那女子睁得大大的眼睛还总是在他梦中出现,惊得他夜不能寐。
白天出去散心,又偶然听闻县里百姓有摔头胎的恐怖行径,这更让他心中不安。
这帮人是真的狠,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能下的了手,若是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上门来报仇咋办?
他把这个事告诉了刘茂,刘茂却一点不慌,只说让他记住是谁家摔了孩子,回头老爹就去抓人,狠狠地罚钱,让那些猪猡再也不敢放肆。
刘冶隐隐觉得不妙,直到今日,刺客上门了,他心里哪能不慌?
只是他爹如此淡定,自己若是表现得太窝囊了,恐怕会让他不喜。
于是,刘冶默默吃酒,将心头的思虑压下。
这边奏着乐,浑然不知杀星已经上了门。
且说林毅到了后院门墙,一跳就跳了进去,他耳朵的神异不属于灵蕴,也不必封,轻松就找到了这县令衙门暗处躲藏的护卫。
林毅杀心也没那么重,只是过去一巴掌打晕,等杀了县令,回头再看这些人是奸是忠。
降妖谱管不到人的头上,林毅也没有一眼定善恶的手段,既怕杀错,也怕放过,如此,也就只有先放过。
一旁跟从的王卫看着林毅如此熟练地将所有暗卫打趴下,顿时惊为天人。
这位道友以前是混江湖的吧?
这手段,一个字,专业!
暗卫解决了,明着的守卫,林毅也没放过,王卫都没来得及出手,人就都倒下了。
等林毅找到县令,整个府上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着说话的人了。
“老贼倒是好兴致,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载歌载舞。”
林毅看到清水县县令,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带血的布包,荒凉的小山岗,还有盘旋的乌鸦。
他在南朝都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对这种刷新了他认知的人,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那刘茂见两个蒙面汉子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妙,连忙呼喝道:“来人,快来人!”
那些歌女舞女也不知所措,躲也不知道往哪处躲,但站在堂中,又正好直面两个刺客。
一时之间,她们也只能齐齐跪下,祈求强人能放过她们。
林毅当然不会为难这些毫无武力值的人,随意地摆摆手,就放她们出去了。
“你不必再喊了,你叫破了喉咙,今天都没人能救得了你。”
林毅缓缓走向刘茂,每走一步,都给刘茂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
别看刘茂先前张狂,到了这种情况,他的表现比刘冶更加不堪。
“好汉饶命,只要你放了本官,你想要什么,本官都答应你!”
林毅还没上手段,这位就开始求饶了。
媚上欺下者,往往是最没有骨气的那种人。
“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办事只有一个原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另外,你每揭发检举一个别人犯下的罪,都能减轻你的惩罚,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林毅这几句话说得刘茂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说点啥。
见他傻愣着,林毅露出钦佩之色道:“看来你还挺讲义气,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揭露他人的罪行,行吧,那我就成全你。”
林毅拔出枕上雪,随手挽了个剑花,寒光湛湛,剑声咻咻,一下就让刘茂清醒了。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只是……检举了别人,真的能减轻我的罪状吗?”
刘茂也不是个没心眼的,他跪得快,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是落到了林毅的手里,由不得他逞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何必在乎一时的荣辱。
这些江湖大侠,都讲究一个道义,刘茂这才有此一问,话说到这个份上,呆会这两个盗匪,总不至于还要杀他。
林毅轻松地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话,你只管检举,每说出别人的一条,都能抵消你同等的罪行,如何?”
“好好好,我愿意说,这清水县最坏的人,就是县尉陈大江……”
既然是检举,当然是要先紧着仇家说起。
他在清水县算的上是土皇帝,但县尉陈大江仗着自己手里有几个兵,就经常跟他对着干,挑战他的权威,若是能借刀杀人,岂不痛快?
刘茂便检举了陈大江克扣军饷、欺男霸女的一系列罪状,林毅默默记下,等刘茂说完了,才微笑着道:“还不够,你自己做过多少孽,你自己心里清楚。”
刘茂听着这话,顿时一个哆嗦。
看来,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牺牲自己人了。
按照亲疏远近,刘茂开始了他的大揭发,什么张员外残害佃农,什么王员外欺行霸市,这些平日给他孝敬的地方豪强,这会儿被刘茂毫不犹豫地出卖了。
说了有半个时辰,王卫在一旁听着,眼神越发凶戾。
他原先只想着刺杀刘茂,现在听他这么说,才知道清水县原来有这么多大恶人。
若非林毅使的手段,他都不会知道这些。
以往都是只诛首恶,现在看来,他只是杀了县令又有什么用,那些豺狼之辈,依然活着。
这就是他经验还不够丰富所致了。
林毅就明白,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一定有一窝蟑螂。
不要想着打死露头的那个就完事了,必须得把他们一锅端了。
“就这些了?”
见刘茂没有再讲的意思,林毅主动询问了一句。
“就这些了。”
再讲就到亲近的人了,既然林毅不逼,他自然就不交代了。
说了这么多,应该能抵消他的罪行了吧?
刘茂心里还有着美好的幻想,他却不知道林毅是个什么样的狠人。
“既然你都说完了,那就准备领罚吧,原本,按照你的罪行,你要体验十八种酷刑,现在给你减免十五种吧,先上刀山,再下油锅。
最后在来个五马分尸,放心,不必担心自己撑不住,这些年来行走江湖,我也得了些救死扶伤的药,保证你死不了……”
王卫:“……”
这位道友莫不是个魔教中人?
三月,初春。
看最新章节内容下载爱阅小说app,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爱阅小说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