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还是北魏上一任皇帝执政的时间,北魏的繁荣,到达了一个巅峰。
林毅在南朝对北魏也有所了解,在南朝皇帝醉心修道之时,北魏的皇帝正在励精图治,改革政事,学习汉化。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因为北魏的皇族在人数上不如汉人多,文化上也不如汉人先进。
若非汉人经历了连续不断的内斗元气大伤,也不至于丢了中原之地。
鲜卑人要把汉人杀光,也不是做不到,毕竟他们都统治这个地方了,要杀人,其实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问题是杀完了对他们也没好处,一个国家,有统治者,就有被统治者。
把被统治着杀完了,你统治谁去呢?
所以通常侵略者在占领了一个地方之后,会慢慢改变初期的血腥屠戮政策,变成怀柔统治政策。
这不是他们变得善良了,只是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统治。
于是在历史的角度而言,就是落后的文明会被先进的文明同化,但以当事人的角度来说,这个过程充满了血腥。
老汉听林毅的口音便知道他是汉人,才敢与他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若不是汉人,他半个字都不会讲。
“十年前在这秦州当刺史的,名叫拓跋宇,是胡人皇帝的四弟,那是个色中恶鬼。
听说他看上了一个汉人县令的儿媳,强要不成,便自设法令,言称皇帝推行汉化,州郡长官应该以身作则。
所以,但凡新婚女子,都要到州郡长官家侍奉三日。”
林毅听到这里,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林毅一个外人,听着都觉得气愤不已,作为事件的亲历者,老汉更是声音哽咽。
汉人不同于胡人,对礼义廉耻看得非常重,但到底是敌不过强权。
连那当官的县令都护不住自家儿媳,更何况普通小老百姓。
而有了州刺史发话,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或是为了媚上,又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别说是侍奉三日,侍奉三十日的都有。
说是推行礼仪,实际上这和以前区别也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前抢人是直接抢,现在抢人是设定一个法律再抢。
现在生活富足了一些,倒是也少了煮鼎烹食的行径,这么一对比,他们的生活似乎还好了一些。
“那拓跋宇是胡人皇帝的亲弟弟,哪怕后来事发了,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当官,这里却还有他的旧部,依然强抢民妇回家玩弄。
我们小老百姓没有办法,媳妇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但那腹中野种,却是断然不能生养的。
所以这十里八乡,但凡是算不准日子的婴孩,一出生就会被摔死,哪怕是造孽,我们也认了。”
说到这里,老汉情绪激动起来,倒是也忘了阴灵作祟的事。
人一旦愤怒,那也无所谓恐惧了。
林毅的拳头紧紧攥住,光是听老汉描述,他就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一条荒唐的法令,造成了多少血泪,又有多少孩子是被误杀在襁褓之中。
“孽不是你们造的,冤有头,债有主,贫道既然耳闻此事,定会去帮你们讨个公道!
烦请老人家告诉我县衙的位置,回头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说不曾见过我便是。”
林毅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杀心,恨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一直以来,他的剑都是斩妖比较多,现在,他只想杀人。
老汉一听,便知道林毅是个真有本事的江湖人,听他愿意为自己和村里的人出头,当即跪了下来。
“多谢道长仗义相助,从这里出村走三十里地就是县城了,那县令手下养了一帮爪牙,个个凶悍,道长一定要小心。”
“放心,那县令既然如此欺凌你们,我便去把他的爪子剁了。”
听着林毅这话如此自信,老汉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林毅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哪能不知道,今天这真是遇上了高人。
老天有眼,终于有人来给他们做主了。
且说林毅一路御风疾行,三十里路,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
夜幕才刚刚落下,正好是杀人的时候。
传说晨昏交替之时,就是妖魔最活跃的时候。
林毅进了城之后,动静就小了许多,开始寻找县衙在城里的位置。
老汉只说了县城的位置,林毅自己找也无妨。
忽然,他听到了远处有人呼喝。
“关城门,抓刺客!”
呼喝声此起彼伏,林毅也听到了阵阵风声,和脚步轻踩在瓦片上的声音,应该是那被追着跑的刺客造成的。
“狗官鱼肉百姓,论罪当诛,莫要再追,否则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哟,这是遇上同行了?
林毅也不知道这刺客刺杀的结果如何,但不管这刺客是谁,冲他这句话,林毅就要过去帮场子。
他小心潜伏下来,朝着刺客的方向追了过去。
很快,他就见到了刺客,那是一个麻衣蒙面的汉子,正在穿街过巷,飞檐走壁躲避追兵,看起来,到像是个武林人士,而非炼气士。
只见那人跑到一个巷子里,前面忽然出现个怪人,头发蓬松,脸上画着几道意义不明的黑纹,身上穿着个豹纹小马甲,露出壮硕的肌肉。
这着装,还挺骚的。
怪人拦住了刺客的去路,又有几个武士封住了他的后路,左右墙上,十多名弓箭手弯弓搭箭。
显然,刺客已经被包围了。
那蓬头垢面的怪人便是县令的供奉,是北魏特有的修行者,蛮巫。
胡人不修天道,却也有自己的武力体系。
他们崇尚从血脉中获取力量,但这种获取却是靠神灵赐予的。
蛮指的便是蛮力,巫则是向神灵祈祷获得的神秘力量。
蛮巫共有三个等级,分别是小巫,大巫,大祭。
小巫的战力相当于九品到四品的炼气士,大巫则相当于二品三品,大祭对标一品。
修行体系不同,对应也不是完全准确,更不能直接确定为战力,只是大体接近而已。
这个主事的蛮巫便是一个小巫,名叫贺樟,虽然是个小巫,但对付凡俗之流,已经足够了。
“青红帮的刺客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行刺县令,多亏大巫运筹帷幄,不然今天真要让你得逞了。”
贺樟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骨棒,看那个刺客,宛如在看一摊肉泥。
刺客大抵也知道今日难以走脱,绝境之下,倒是更多了几分豪气。
“猪狗不如的蛮人,欺我汉家子弟,你今日能杀我一个,来日我汉家千千万万好儿郎,必将你族尽灭之!”
“哈哈哈……”
刺客的话惹得贺樟狂笑不止。
“你还在等着汉家子弟来收服山河呢?殊不知你们汉人的朝廷,已经将你们彻底放弃了,他们忙着内斗,哪有时间来管你们。
将来这天下,必定为我大魏所得,汝等皆为禽畜耳!”
刺客闻言大怒,挺剑朝贺樟刺去。
他剑法精妙,犹如灵蛇出洞,然贺樟舞着骨棒大开大合,任你再多机巧,一棒子抡圆了砸过去,便叫你不得不挡。
需知这剑器胜在灵巧多变,却少了许多刚猛,如何是骨棒的对手。
能交战几个回合,都说明这剑是个不错的宝贝了。
林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非要追求一个极限。
在两人交手之时,他便悄悄来到了战场。
贺樟正畅快地挥舞着大棒,冷不防一挥出去,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只见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老道士,自己的大棒就被他托在了手里。
老道士只是轻描淡写地握住大棒,便将这棒子拿捏住了。
贺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动摇不了分毫,他哪能不知这是遇上了高人。
当即,他立刻舍了大棒,下令道:“放箭!”
四处高地早就准备就绪的弓箭手齐刷刷的将箭射出,将林毅与刺客都笼罩在了箭雨之下。
林毅自无半点慌张,真正的万箭齐发他都体验过了,萧昭的上千精锐,可比这些厉害。
林毅只觉得这些箭雨软绵绵的,无甚威胁。
但既然他们出箭,林毅总该给他们点回应。
“回去!”
他单手拨动真气,再随手一推,箭枝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去,数十个弓箭手当即团灭。
贺樟也不是个傻的,一看林毅不好对付,马上转身就跑,还招呼那些拿刀的武士为他殿后。
林毅嗤笑一声,随手将贺樟的大棒子砸了过去,吧唧,地上多了一摊贺樟酱。
那些被贺樟使唤着给他殿后的武士,还没靠近林毅,自家老大就成了肉酱,一时间,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恐惧还是战胜了一切,面对如同杀神的林毅,他们嗷地嚎了一嗓子,掉头就跑。
林毅目光冷厉,五指正要挥出剑气将他们斩杀干净,冷不防却被旁边的人抓住了。
“道友且慢!”
“你这是何意?”
林毅很不喜欢阻碍自己的人,但看在他是个义士的份上,林毅也就原谅了他。
“道友勿怒,他们已经溃逃,你以道法杀之,恐遭反噬。”
林毅这么一听,顿时有些诧异,道:“你也是修道之人?”
刺客这才解下面巾,露出了下面刚毅正直的面孔。
“贫道王卫,见过道友。
在下的确是修行之人,也入了三花之境,此次是为了刺杀这清水县县令,才自封了灵蕴,说来惭愧,虽然准备了许久,这刺杀并未成功,若非道友相救,现在贫道已经身死了。”
王卫自报名姓,林毅听他这话,又有些好奇,道:“为什么要自封灵蕴?”
三花之境,最弱也是三品修士,人族的三品可能的确没那么值钱,但也不是大白菜哪里都有,更不可能那么弱。
就刚才王卫的表现,最多是个普通武林高手,甚至被一个小巫欺压,这可能就和封了灵蕴有关。
林毅这个问题,倒是让王卫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封灵蕴……这不是常识么?
但他细思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道友莫非不是北地修士?”
林毅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问题,就让自己暴露了属地,但既然被识破了,他也懒得再隐瞒,坦然承认道:“我的确来自南方。”
“那就是了,南朝的道友,大概不用杀官,自然不必用这封印自身灵蕴的手段。”
见林毅的确好奇,王卫也索性给林毅掰开了说,免得林毅又做出刚才那般冒失之举。
从林毅仗义出手就能知道,这是个好汉,他们的秘密,让他知道便也无妨。
“道友应当知道,红尘俗世对我们修道之人而言便是剧毒,一旦沾染,便会多出许多祸事,那朝廷气运更是沾不得分毫,更别说以道术杀官。”
林毅点点头,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
当初他要杀萧昭,也是一堆人拦着他,怕他被气运反噬。
“北地不同于南朝,这里的官员恶霸,鱼肉百姓,残害乡里,是常有之事,道友若是见了,那能不管吗?”
“当然不行!”
林毅这个捧哏,很合王卫的胃口。
他便拉着林毅继续说道:“我等修道之士,虽然号称方外之士,不理红尘纷争,但再怎么说,也是汉人血脉,哪怕是修了仙道,也不敢置同族苦难于不顾。
可既已入了仙道,再插手人间俗事,便会让自己身死道消。面对如此两难抉择,原全真教长老宋北云便创立了这封脉之法。
封了自身灵蕴,化为凡俗之人,以凡俗之躯,便可百无禁忌。”
林毅当场愣住,还有这种操作?
听起来很离谱,但其实很有道理。
就像当初何冬让他去刺杀王良,说的是她无法进入郡守府。
一个千年女鬼进不去的地方,他一个凡俗之流,却可以畅通无阻。
同理,他如果还没有修行有成,只是个凡人,杀了郡守,那就只是普通案件,将由朝廷来追杀他,却不会有气运反噬。
因为他使用的手段,也仅在凡俗之间。
那位宋北云长老就是发现了这样的特性,才创立了这样的手段,并广传天下,不收分文。
至此,北魏众多修道之人,纷纷自封灵蕴,入世除恶。
但封了灵蕴,便相当于自缚手脚,就像王卫,刚才若不是林毅帮忙,他一个三品修士,就要死在一个小喽啰手里了……
备注:摔头胎说的是元朝时期的事,也有说是谣言的,有兴趣的可以去深入了解,话题比较敏感,不方便多说。我这里是小说,有知情人士也勿较真哦。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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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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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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