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我们打光最后一颗子弹,再把火铳砸碎!”
他们已经决心赴死,以血殉职,不辱使命,但死也要死得轰轰烈列。
蒙古军显然并不急于和他们肉搏,而把他们团团围住,一阵一阵的箭雨铺天盖地般射来,李天呈的手下只剩下十几人,但余下的人只要活着,都依然要射出最后一颗子弹,与敌军决一死战,他们的脸熏得墨黑,他们的手被灼热的枪管烧焦,他们的视力模糊起来,双目充血,几乎全部都负了伤。
突然,蒙古人的羽箭停止了射击,战刀出鞘,如一群群恶狼,咆哮着向猎物猛扑上去。
“杀啊!”最后十几名振威军战士挥舞着雪亮的战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第十五章 江山如棋(三)
刚下过雨,一轮阴暗的圆月,挂在黑郁郁的土丘上空,被遗弃的村子里尘雾弥漫,残破的门窗在风中摔打,密浪般的松树林随风起伏,发出巨大而空洞的声音,杂草被踏进泥里,大块的泥土却被翻出,散发着新鲜腥味,这里是颖州之南,官道就在这里和颖河分手,颖河穿过河谷蜿蜒北行,这就是几天前蒙古军先锋新开辟的行军路线,从这里可以沿河直接穿过三封山和荆山间狭长的谷地,绕过颖州,直扑南京。
一队骑兵沿着官道疾驰而来,将道上的泥水踏得四处飞溅,在急速中突然离开官道弯向颖河,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以为这只是路过的几十骑斥候或是传令兵,那就大错特错,在这队骑兵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队,又一队,扯扯连连,无穷无尽,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开始有大队步兵开来,步伐整齐,低沉而稳重,相对零散的骑兵却给人更深的压抑感,在步兵中间夹杂着一辆大车,套用了六匹马,里面躺着一个近四旬的男子,身上盖着散发着马汗味的马毯,他满脸胡刺,面带病容,眼睛大部分时间都是微合着,但偶然睁开的时候,却会射出慑人的精光。
他便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蒙军大将史天泽,出征没多久他便病倒,每天日落时分,他都会发一阵烧,浑身瑟瑟发抖,整个身体都干瘪起来,然而他的脑子却又冰冷而清醒。
“停止前进!”史天泽低低命令,大军前进的步伐停止下来,他这次走的是奇兵,必须要万分谨慎,他在等斥候的消息,很快,几匹马飞奔而来,是他要等的消息来了。
“禀报大帅,前方五十里两江口处发现有大队敌人埋伏,我们离开时他们尚没有异动。”
“有多少人?”
“夜里看不清,但肯定在四万人以上。”
“四万人!”史天泽冷笑一声,暗道:“这应该是敌军从邓州北上的主力,不是虚兵。”
有埋伏才是正常的,他早就料到南京空虚不过是个饵,要诱他们而歼之,不过只要行军得当,照样可以吃掉这个饵,他史天泽可不是司马懿,决不会被空城计吓走。
他的脑海里有一张精确的地图,哪里有山,哪里有河,哪里可以走捷径,哪里是敌人伏击的最佳场所,地图上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前方五十里的两江口确实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可他史天泽何尝想往那里走,为将者,不懂地理便是庸才,他早就知道三封山和荆山间有一条峡谷,颖河就从这里穿过,若行船,走这里去南京要比走官道近二百里,行船是不可能的,但史天泽知道,中原地区的河流到了冬季,水量都要减少一半以上,这颖河也不例外,所以他早派人探察过水文,果然,裸露出的河床可以行军,甚至走到最深处也可以泅水而行,史天泽考虑再三,终于决定还是行此险棋。
不过今天这张地图的上空却飘过一丝阴霭,他得到报告,三天前,开路先前锋在河谷里遭遇了敌人的斥候队,虽然报告上是说全歼敌人,连敌人漏网的一名斥候也被杀死,但总人数却只有四十九人。
“为什么不是五十人?”
史天泽就为这个非整数而焦虑不安,或许只有四十九人,或许漏网一人,漏网就意味着他的计划暴露,这是个极为两难的选择,巨大的风险和巨大的收益同在,史天泽足足想了两天,才下定决心,促使他下决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拿下南京的诱惑,临行前忽必烈向他与兀良合台明言,谁先拿下南京,这中原之地就封给谁,中原,仿佛是一顶金光灿灿的王冠,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因为他史天泽,也是一个汉人。
而现在,既然敌军在前方埋伏,就说明他的战术并没有被敌军察觉。
“继续前进!”
大军缓缓起拔,片刻,史天泽马车颠了一下,已经离开了官道,进入河谷小道,史天泽微微松口气,这河谷地带看似易埋伏,但也最容易被斥候发现,只要安排得当,反而比官道上安全得多。
就在蒙古骑军逐渐进入河谷地带时,在两里外,黑郁郁的山林里,屹立着数十匹战马,中间是个年轻而刚毅的军官,他肩膀上二颗金星在熠熠闪光,他便是振威军最年轻的郎将,麒麟卫主帅余阶。
斥候校尉李天呈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这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否则他还会在前方的官道上空等,而敌人却神不知鬼不觉穿过山谷,直插他身后。此时,在前方五十里处埋伏的仍然是他布的主力,那却是用来迷惑敌人,敌将史天泽也是名将,若仅仅只布疑兵是绝对瞒不过他,但另一部份兵力,也就是要参加今晚作战的士兵,已经从十里外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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