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好了!”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一名军士慌慌张张冲了进来,把一封信递给宋将军,匆忙道:“那位徐先生消失不见了,只在屋中留下这封信。”
宋将军眉头一皱,揭开信笺同时问道:“你们找过了?”
“客舍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除了两面符凭竹牌,没留下任何东西。”军士答道:“还有他那位跟班陶二,也都离开了。”
宋将军仔细翻阅信件,片刻后叹气说:“果然是仙家高士,施药救人不图回报,说走就走,还留下一份治疗痢疾的药方。”
军士问道:“要派兵去追么?”
“追?往哪儿追?”宋将军发笑道:“我让你们暗中盯梢,结果你们什么都没察觉,人家轻而易举溜出有几层关哨的城垒。
这等仙家高人不是飞天遁地便是腾云驾雾,连一点踪迹都留不下,哪怕是请来司隶校尉那帮精通追踪搜捕的高手,也别想找到!”
宋将军轻轻敲着脑袋,将药方单独摘出来:“拿去给军中医师,让他们照着方子分拣药材。唉,原本还想请这位徐仙师查查水源的事,看来还是要等上景宗的人来。”
这边还在深思熟虑,外面又有军士匆忙赶来:“将军!西北边有几只大鸟朝着新安屯飞来了!”
“大鸟?莫非是屯内百姓引来了妖物?”宋将军当即下令:“立刻吹号,所有弓弩手上城墙!我要着甲!”
话声刚落,宋将军还没披挂完全,一阵锐利啼鸣从远方传来。
“等等,这声音我听过。”宋将军来到屋外,远远望见三只展翅甚宽的大鸟,在阳光下反射出银白色泽。鸟背上隐约有几道人影,令人大感不可思议。
大鸟掠过新安屯,惊起下方百姓一片尖叫声,鸟翅裹挟狂风扫荡而来,一些晾晒衣物也被卷到半空中。m.
待得大鸟飞临城垒上空,众将士这才看清楚,这是三头通体钢铁锻造而成的大鸟,翼展足有七八丈,片片鸟羽宛如柳叶钢刀一般修长锋利、寒芒逼人。此外尾羽华丽修长,整体外貌宛如传说中的凤凰,一双宝石镶嵌的眼眸散发着明亮红光。
其中一只大鸟缓缓落下,周围狂风乱卷,吹得旌旗摇摆、飞沙走石,军中将士只得掩面回避。
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一名高大男子沿着鸟翅滑下,拱手道:“宋将军,此次前来未经通报,冒昧了!”
宋将军掸去身上灰尘,脱下尚未穿好的盔甲,望向高大男子说:“邓阁主,许久未见了。我之前还以为是哪路穷凶极恶的妖邪,要来进攻新安屯。”
邓飞豹一身厚实绒衣,笑道:“让大家受惊了,是我之过。”
宋将军盯着面前这头宛如钢铁铸造的凤凰,又看了看天上盘旋的另外两只,问道:“你们千机阁这些年是越发厉害了,以前我嫌你们做的木鸢用处不大,不曾想如今连这等铁鸢也做出来了。还能载人飞天,比起仙家高人腾云驾雾,也差不了多少。”
邓飞豹爽朗笑道:“我虽不喜自夸,但能得到宋将军称赞,也不负过往苦心钻研。”
宋将军淡淡一笑,挥手示意其他军士退下,然后问道:“邓阁主亲自拜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实不相瞒,我刚刚接掌阁主之位,清查府库之后发现,阁内丢了好几件重要器物。”邓飞豹压低声音道。
“哦?”宋将军脸色微微一变,领着邓飞豹来到屋中密谈:“既然发生这种事,邓阁主应该直接给朝廷上书陈奏啊。”
邓飞豹摆手道:“我正是担心上书之后引起贼人警惕,所以小施计策,捉拿了其中几位盗宝之人。经过审问后方才得知,他们是瑶池国的奸细!”
宋将军听闻此言,没有惊慌失色,只是神色稍凝:“此言当真?若是涉及敌国奸细,那就容不得疏忽了,邓阁主也不该单独处置。”
“我明白,所以这才来找宋将军。”邓飞豹说:“我们得知,眼下还有一人逃亡在外。他盗走了我
千机阁的关键事物,必须要尽快夺回!”
宋将军心生疑窦,脸上却装作关切:“理应如此,不知我能否帮到邓阁主?”
“想来不难。”邓飞豹说:“我们借助秘术搜寻,探得那盗宝之人大致方位,便是在这新安屯一带。”
宋将军脸色不佳,质问道:“难不成邓阁主觉得,本将军在包庇盗宝嫌犯?”
“不敢不敢。”邓飞豹抱拳拱手:“我只是希望宋将军暂时约束此地军民,好让我再施秘术,查清盗宝之人所在。一旦抓住此人,千机阁必有酬谢奉上!”
宋将军半信半疑,他对邓飞豹此人知之甚少,军中将士所用连弩多半便是出自千机阁,但彼此之间并无密切往来。
“酬谢就不必了,就是希望邓阁主找到人后,让本将军过目一眼,也好有个交待。”宋将军言道。
“这是自然!”邓飞豹笑着点头。
宋将军没有多废话,当即命人把守新安屯各处门户,不准放人离开。
得到准许示意,邓飞豹从怀中取出一枚宝珠,并非晶莹剔透的材质,仿佛是将卵石打磨而成,表面有细微难察的纹路,随着邓飞豹默默催动,散发出一阵阵玄妙光芒,好似波浪般迅速向外扩展,转眼掠过方圆数里。
“咦?”片刻之后,邓飞豹眉头一皱,撤去秘术,扭头问道:
“宋将军,昨夜是否有人离开新安屯?”
“我不明白邓阁主的意思,新安屯夜里实行宵禁,出入城关都要令牌,除了寻常斥候侦骑,并无人会在夜里离开。”宋将军问:“难道你要找的人不在新安屯?”
邓阁主脸色微变,转眼又恢复如常,微笑道:“看来是我判断有误,让宋将军见笑了。”
“不必如此。”宋将军言道:“千机阁失窃这等大事,理应上报朝廷。如今既然盗宝之人逃离,邓阁主就没必要私下搜寻了。朝廷闻讯之后,必然会广发搜捕文书,定叫盗宝之人无处可逃。而且敌国奸细要逃,边关也能做好准备,随时拦阻。”
“没错,是我疏忽了,多谢宋将军指点。”邓飞豹拱手致谢。
“但我还是有一事不明。”宋将军摸着髭须问:“我们新安屯位于遁甲山东南,如果真是瑶池国奸细,好像不该往我们这里逃吧?两地之间还隔着磻水,前些天刚刚爆发山洪,大半官道都被淹没了,奸细是怎么跑来新安屯的?”
邓飞豹眉头一挑,言道:“那盗宝之人兴许是为了迷惑我等……好了,我还要去追捕盗宝之人,就不与宋将军深谈了。”
“邓阁主慢走。”宋将军拱手道别,看着邓飞豹急不可耐地爬到那铁鸢的背上,振翅高飞,脸上露出深思表情。
“将军,接下来要怎么办?”有军士上前询问。
“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宋将军回到屋中,正要提笔写一份奏疏,结果又有军士来报:
“将军,上景宗的仙师来了!就在营垒外等候!”
“哎呀!我亲自去迎接!”宋将军心想今天真是不得片刻清闲,稍稍整理衣冠后,领着麾下精锐军士,匆忙来到营垒之外。
就见营门之外,二十多名修士皆是身穿杏黄衣袍,腰束黑带,为首一人长须及胸,手拄木杖,一副温厚长者的模样,此刻抬头望着远方天空,那正是邓飞豹离去的方向。
“弟子宋策,拜见上景宗众仙师。”宋将军连忙下拜。
长须长者回过头来,翻掌虚抬,隔空将宋将军扶起:“我等化外山野之人,将军不必如此礼数。”
宋将军语气诚恳道:“上景宗众仙师护持有熊国百年岁月,万民皆蒙大恩。弟子幼年时曾患重病,有幸得夏黄公施药赐符,至今不敢忘却。”
夏黄公抚须言道:“昔年稚童,如今成为栋梁之材,是国家之幸,也是你勤勉用功。”
“微末小将,劳夏黄公挂心了。”宋将军面对邓飞豹尚是平淡客套,如今见到夏黄公却十足虔诚,唯恐露出分毫不敬。
此非是畏惧
,而是发乎本心。上景宗护佑有熊国多年,受其恩惠之人数不胜数。四仙公之一的夏黄公又是众所皆知的温厚长者,平日里救济之举甚多。就连这抚赈百姓的新安屯,也是夏黄公得知磻水山洪之后,上书朝廷而设。
宋将军自幼敬仰上景宗修士,可惜自己根骨浅陋,无缘仙道,但见了夏黄公来到,依旧执弟子之礼。
“众仙师请进,弟子已备好素洁静室。”宋将军领上景宗修士入内。
“刚才有谁来过么?”夏黄公淡笑道:“若是军情机密,就不必说了。”
“弟子正要向夏黄公讨教。”宋将军说:“此事并非机密,方才千机阁主邓飞豹,乘铁鸢而来,声称追捕一位盗宝之人。”
“盗宝之人?”夏黄公问道:“我记得邓飞豹就是新近上任,怎会在此时出了一位盗宝之人?”
“弟子方才也问了,他说是上任之后,清查府库时发现有重要物什丢失,后来才知晓阁内有瑶池国奸细。”宋将军一番简单陈述过后,补充说:“但弟子觉得,这位邓阁主所言未必是实,或许是千机阁内的纠纷冲突,假托奸细之名,铲除异己。”
夏黄公微微颔首:“此言有几分道理,千机阁职责重大,为国家打造军备重器,若是真有奸细,理应及时上书。要是奸细逃窜,不该私自追捕。”
“另外……还有一事。”宋将军找出先前收到的书信:“昨日新安屯来了两人,其中一位出手只好了弟子与患病军民,弟子怀疑他是修炼之人,并且本领不低。但他们在今晨之前便已离开,哨岗军士们都未能察觉。”
夏黄公接过书信,内中所述无非是些不告而别的致歉话语,而落款则是“徐怀玉”三字。
“徐怀玉?”夏黄公抚须动作一顿。
“莫非此人来历有异?”
“我听过这名字。”夏黄公询问道:“此人形容面目如何?”
“鹰眉星目,面如冠玉,蓄有短须,持杖青袍,身背竹箧。”宋将军说:“他自称是行脚郎中,弟子察觉其人不同寻常,但并未当面揭穿,他或许是行迹不定的太乙门人。”
“非也,他不是太乙门人。”夏黄公笑了:“再说,老夫也持杖,莫非我也成了太乙门人?”
“弟子胡乱猜测,冒犯仙师。”宋将军连忙道歉。
“不必如此。”夏黄公端详信件片刻,又问道:“你刚才说两人?除了徐怀玉,另一人是谁?”
“符凭上只有陶二之名,衣衫破烂,估计是他的跟班。”宋将军瞬间省悟:“莫非这个陶二,就是邓飞豹要追捕之人?”
“想来是了。”夏黄公感叹道:“不曾想赵……这个徐怀玉竟然在此地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宋将军问:“徐怀玉此人莫非是什么旁门邪修之流么?”
“起码我觉得不是。”夏黄公的话语让宋将军听得有些糊涂。
“你说他帮此地军民治好了痢疾?又是怎么一回事?”夏黄公问。
宋将军把昨日见闻仔仔细细转述一番,夏黄公点头思忖,然后用随身木杖轻轻一点地面,不知施展了何等术法,片刻之后说道:“此地水脉果然不净。”
“看来是弟子选址之时疏忽了。”宋将军有些自责。
“我说了,不必如此,过分自责也办不好事。”夏黄公解释说:“自从东胜都剧变后,地脉气机紊乱,浊气翻腾而出,水脉自然也受到波及。你急于安顿受灾百姓,不可能费心去寻水脉洁净之地。”
宋将军问计道:“那眼下该怎么做?井水不净,河水浑浊,就只能烧水备用了。”
“照理来说,熟水就是比生水要洁净。”夏黄公说。
宋将军脸色犯难:“但新安屯这么多百姓,每日煮水耗费柴薪极多,眼下光是收集柴薪便略显人手不足了。”
“我明白,净化水脉一事,由老夫来办就好。”夏黄公看了看手中信件,言道:“这分明就是感应到我们将至,把事情留给我们来处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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