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后将军府。
府中,大厅内摆设宴席,潘浚、董允等人面面相觑,毕竟谁也没做过这件事,席间气氛有些凝重。
沉寂了半响,坐在刘琰对案的潘浚,皮笑肉不笑,尴尬说道:“后将军。今日,在下与休昭、安国可直带酒,各自备菜,借后将军府中一叙情义。”
关兴、董允随声应和道:“是啊!听闻后将军喜饮美酒,特意前往一聚。”
刘琰不知内情,笑着拱手向三人,说道:“客气,客气。诸位忙中抽闲,前来我府,如何能自备菜肴、酒水乎?应让老夫亲自来备。”
潘浚指着案上菜肴,笑眯眯说道:“我等这些菜肴可皆是山珍海味,怕后将军一时备不出来。”
董允、关兴对视一眼,尴尬一笑,暗叹潘浚演戏功夫一绝。
潘浚抬起眼前美味的菜肴,笑道:“在下带这是捣珍,八珍之一,后将军恐怕拿不出来吧。”
刘琰面露惊讶,指着捣珍,感叹说道:“捣珍乃是皇室之用,我等也只能在国宴上,方能享用,诸位如何得来?”
关兴接过话头,向新宫方向拱手,说道:“此乃陛下所赐!”
“今日后将军需多多享用,勿要浪费陛下心意。”
刘琰勉强一笑,隐约知晓三人来意,说道:“诸位费心了,如此贵重之菜,某不敢受也!”
刘琰又举起酒樽,避开话题,说道:“老夫在此敬诸位一樽!”
三人闻言,皆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席间关兴朝对面的董允眨眼,示意让他出场。
刘琰放下酒樽,咂嘴回味,品味说道:“潘司直所带的清酒,味道纯正,难得极品啊!”
“清酒,能清在下心头之忧,多谢司直。”刘琰感慨说道。
董允又见关兴朝自己眨眼,一咬牙,抬手阻止,说道:“慢,在下为后将军备了份更好的酒。”
说完,董允从案下提出一壶酒,说道:“此乃巴乡清,上等美酒。”
关兴低垂眼眸,扫了二人,心中叹了一口气。
刘琰嘴角抽动几下,拱手说道:“老夫多谢董侍中为在下送酒!”
董允转过身子,向新宫方向拱手,说道:“非在下向后将军送酒,乃是陛下命微臣向后将军送酒!”
“陛下望后将军饮尽此酒,此酒乃是先帝所留,望后将军勿要辜负先帝与国家恩德!”董允正色说道。
刘琰环视其余二人几眼,潘浚闭眼不语,关兴偏头望向他处。
刘琰不由心中泛苦,吴太后求情都无用,看来陛下是真不愿放自己一马,天子性情薄凉啊!
刘琰佯装不知深意,笑道:“陛下之酒,在下独自饮之。现在我与诸位先饮清酒!”
说完,刘琰往潘浚樽中倒酒。
潘浚面容严整,抬手拒绝,饱含深意说道:“后将军六旬有余,先帝去世也有五年之久,想必先帝多有思念后将军。”
潘浚这句话,几乎明说了,意思是你刘琰活了六十几岁,也够了。先帝去世也好久了,平日你和先帝关系那么好,你去找先帝吧!
刘琰盯着潘浚,微微蹙眉,面露哀求之色,试图垂死挣扎问道:“司直,上丞相知晓此事乎?”
潘浚微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巾帛,放在案上,说道:“此乃上丞相为后将军所写哀文。”
刘琰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张了几下嘴唇,泣声说道:“在下想面见陛下,不知诸位可否替老夫禀告乎?”
众人陷入沉默,三人互相对视,董允知晓刘禅意思,淡淡说道:“陛下今早已率羽林骑出宫,我等不知陛下动向。”
刘琰苦笑一声,说道:“可否再宽限老夫几日,老夫家中尚未安排。”
董允沉吟半响,咬牙说道:“后将军乃是先帝元从之臣,陛下必然不会相忘,陛下已命后将军之子降爵而袭。”
潘浚瞟了眼软在地上的刘琰,起身整理衣冠,淡淡说道:“夫人已在门外,后将军可与夫人洽谈片刻,交代家中之事。”
潘浚等人出门之际,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说道:“半个时辰后,宫中、府中文武官吏将来奔丧,望后将军知晓。”
刘琰苦笑一声,将董允口中的‘巴乡清’倒入樽中,叹息自语说道:“巴乡清,一樽鸩酒(注①)。陛下是难留老臣于世间之上啊!”
此时一阵花香袭来,胡氏搀扶刘琰,默不作声,低头哭泣。
刘琰望着身旁美艳的妻子,心有他念,勉强一笑,问道:“不知夫人愿意与为夫,共赴黄泉乎?”
哭泣的胡氏身子一颤,面露惊恐,佯装镇定,说道:“小儿尚未成年,还需妾身照应。”
刘琰低沉声音,缓缓说道:“我死后,你不可改嫁。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胡氏只做哭泣,默不回声,不知是为谁而哭。
半响后,府外哀乐齐鸣,胡氏以外出查看为由,急忙出厅。
刘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道:“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
说完,刘琰端起鸩酒,一饮而入,毒酒穿肠过,刹那间,一阵腹痛袭来。
刘琰瞪直双腿,面容狰狞,一阵挣扎后,双腿一松。刘琰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刚与刘琰饮酒的潘浚、董允等人,头戴麻巾,口念哀文,进入府中。
胡氏也换上麻衣,头缠白色头帻,哭做一团。
刘琰几个儿子,一脸懵逼,在胡氏的催促下,各自披麻戴孝,跪在大厅哭泣。
而刘琰尸体已经在仆人的帮助下收敛起来,以待合适的时辰,进行安葬。
潘浚读祭文曰:“呜呼!威硕病逝,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挥洒自如,雅量高志。汉室未复,而逝佳人,我心悲矣!”
……
在射山操练的羽林卫骑射的刘禅,听闻消息,对左右‘悲伤’说道:“大汉未复,又猝重臣,朕心难安也!命其长子降爵而承,以慰后将军之灵。”
《新汉书·光文帝纪》(注②)建兴六年,后将军琰目无法纪,为非作歹,罪当诛。中祖仁德,不忍加诛,以汉室未复告诫之。后将军琰羞愧难当,数日后猝于家中,中祖为之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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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汉书.齐悼惠王刘肥传》:「太后怒,乃令人酌两扈鸩酒置前,令齐王为寿。」
②《新汉书》作者陈寿,谯周弟子。(`・ω・´)ゞ敬礼っ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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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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