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剑挡在墨莉身前,陈无双不禁心中暗暗冷笑不止,在他面前自称公子最多是让司天监的白衣少年有些生气,但是想把墨莉抢回去做什么第二十七房妾室,这就不由得他动杀气了。公子爷半年多不在流香江上跟那帮杂碎争风吃醋已经够给京都面子了,这竟然还有蹬着鼻子上脸,追到云州来跟他抢的?
披着青狐裘的阴柔少年眉头微皱,语气里倒没有怒意,好奇道:“你不认得我?”那病恹恹好似个肺痨鬼的山羊胡老头轻蔑瞥了一眼陈无双,回身恭敬道:“公子,他是个瞎子。”那轿子里走出来的少年恍然大悟,拿着一册春宫图摇头晃脑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七伯,莫要伤了那花儿一样的姑娘,一并要了那边的庄子,今夜正好让她侍寝。”
老头应了声是,再回过头来双眼森冷如北境寒风,皮包骨头的右手已然握住腰间刀柄,陈无双这才发觉那柄弯刀有别于边军常用的制式军刀,刀身不仅宽厚而且极长,老头垂着手,刀尖几乎要拖在地上,他走得很慢,而且并不介意被浣花溪水打湿衣裳和鞋子,提刀一步就迈进溪流中蹚着水朝二人走去,每走一步身上气势便攀升一分,弱不禁风的佝偻身体内如同藏着一头凶狠野兽。
陈无双心下惊讶,微微低头凝神攥紧手中焦骨牡丹,他是有意起手就用出青冥剑诀,先不管那来历不明的阴柔少年,这老头毕竟是个修为不弱的四境修士,但凡有些见识就不会不认得少年剑上亮起来的青色剑光,再者话里有意无意也露了一句自己姓陈,可看那主仆二人的反应,如果不是对司天监根本没有了解,就是压根身后势力强大到能不把镇国公爷和十一品的陈仲平放在眼里。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如今满天底下连南疆带漠北以及东海,敢说稳稳能胜司天监第一高手的不出一手之数,显然不过四境修为的山羊胡老头不可能是其中之一,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能解释得过去,这古怪的阴柔少年不是出身于大周境内的任何势力,若是见多识广的常半仙或者执掌玉龙卫的陈叔愚在这里,或许还能看出几分端倪来,陈无双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到他们的来历,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孤舟岛的墨莉更无从得知。
山羊胡老头缓缓着及膝深的溪水前行,刀身上亮起来的银光却只汇聚在刀刃上,由弱而盛,“六品剑修而已,老夫三刀之内取你性命。”墨莉冷哼一声,她与陈无双二人是合力也打不过八品修士,但要是三刀之内取人性命,越秀剑阁陆不器也不敢如此托大。
刀跟剑区别极大,不论是入门剑法还是剑修立身之本的御剑术,都讲究个使用技巧,一挂一刺间往往最见功夫,而刀则不同,这种兵器易学难精,便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有一柄刀在手,也能像模像样地挥舞劈砍几下,军中除了骑兵善用长枪、大戟之类,步卒多半使刀,就是因为刀法好学且杀伤力极为可观,拨云营中臂力大的悍卒甚至不用真气也能一刀砍断茶碗粗细的树木。
有长处必然有短处,三境之下两个修士交手,必然是用刀者胜,而三境往上越高,用剑者优势就越大,原因很简单,刀者重在势大力沉,以真气御之凭空破敌虽也如驱臂使,总归是使不上太大力气,不像御剑术那般能够以刺、点、撩、挑为主变化万千,但要是刀修能臻至五境就另当别论了,陈仲平之前就提过几句,五境高人对真气的理解和运用无不到了炉火出境的地步,同为九品,刀芒胜过剑气。
陈无双立于溪边昂然朝前踏了一步,他不是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现在御剑回山庄求援也并非做不到,有钱兴、沈辞云两个四境修士相助,不怕打不赢这棺材瓤子老头,可公子爷的倔脾气偏偏这时候犯了,要抢墨莉侍寝,要三刀之内取他性命,这两样哪一样都不能忍,尽管来试试便是,便死也不能辱没了逢春公相赠的这柄焦骨牡丹。
“三刀?”白衣少年嘿笑一声斗志昂扬,公子爷身兼青冥剑诀、天香剑诀、剑十七三种顶尖御剑术,便正好拿你练练手艺,长剑上迷蒙青光如潮水般退去,继而吐出一口浊气静下心来,剑身上再度亮起光华来,已然是暖黄色。
山羊胡老头在溪水中脚步微顿,讥笑道:“身兼两种御剑法门?你就算会十八种也还是六品,瞎子,我家公子不喜欢用强,你劝劝这姑娘顺从些好生伺候着,老夫给你个痛快的,如何?”墨莉登时大怒,陈无双却又横剑把她挡下来,不是自负到认为一人能够应付面前用刀的八品修士,而是出于谨慎,那抬轿子的两个魁梧大汉可都还没动,气息诡异不好判断修为境界,墨莉得保存实力作为后手才好。
“去你娘的。”陈无双轻声骂道,只可惜骂人不能杀人。
山羊胡老头耷拉着嘴角吐了口唾沫,拖着那柄大刀猛然发力朝前一跃,身形疾如鬼魅般掠过半条溪水,手中大刀顺势从身后划圈举至头顶,带着风声呼啸当头劈下,“那便休想留个全尸!”陈无双早有提防,几乎在他由静转动的一瞬间就立即有所反应,吐三纳一,经脉中真气犹如决堤江水滚滚奔腾,吐气开声,长剑一圈一转,一朵直径约莫二尺的黑色茉莉花迎风而放,旋转着飘至身前去挡那力劈华山般的一刀。
银色刀芒迅如霹雳,交手第一招,刚刚盛开的茉莉花便被一刀劈碎,陈无双立时脸色苍白地闷哼一声被巨大力道击退近十丈,墨莉伸手去拉都慢了一步,白衣少年后背重重撞在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樟树上,树冠摇晃一阵,树干应声而断。
八品修士一刀之威。
陈无双强忍着把险些吐出来的一口鲜血生生咽了回去,提剑的右手颤抖不止,虎口处已然开裂,沾了血迹的剑柄滑腻腻得有些握持不住,少年稳住身形,张口用牙齿从左袖撕下一条白布,缓缓将剑柄跟右手牢牢绑住,墨莉扑倒他身前见没有性命之忧,湛蓝色剑光陡然大盛,挡在他身前。
“好!七伯这一招,应是叫做断江?”浣花溪另一边,阴柔少年把那册春宫图束成一卷,轻轻敲打着左手掌心,嘴上夸赞着山羊胡老头一刀击退眼瞎的六品剑修,一双眼却只在墨莉身上曲线起伏处来回打量,暗自惋惜道,模样是俊得不像话,只是这身段多少差了点意思,那只堪盈盈一握的挺翘不太够看,也罢,器虽小,胜在形好。
老头一刀之后,脚步又变得缓慢起来,笑道:“公子好记性,老奴这一招若是应对强敌,自然是叫做断流,杀这么一条牙尖嘴利的小狗便要换个说法,就叫大耳刮子,公子以为如何?”阴柔少年扯着嗓子大笑两声,“甚好!别的不学,这一招大耳刮子七伯可得教我。”顶点小说
陈无双剧烈喘息几口,心中一沉再沉,刚才那一刀肺痨鬼明显是谨慎存了试探的意思,至多算是使出了六成本事,饶是如此,他天香剑诀所化那朵黑色茉莉被斩碎的一刻,体内真气也险些被震散在经脉里,所幸今日不同往日,有真气护体,撞断树木那一下倒不像先前硬接孙清河一剑时受的伤重,疼是在所难免,但绝不至于再折断肋骨没了还手之力。
绑好手上长剑,白衣少年挺直腰板抬步再次越过墨莉担忧的目光,走到山羊胡老头面前,出京以来一直被谷雨挡在身后护着,九死一生从南疆得了一身真气,再吃软饭还像个什么样子?那可比拒绝了去凉州将军府上做上门女婿的邋遢老头还没出息。
神识紧紧锁在老头手里的大刀上,陈无双突然笑了一声,张口呼出去满嘴腥甜血腥味,“若是三刀杀不了我,怎么个说法?”这话里藏着一个心眼,大凡境界不低的修士都有些自傲的脾气,他是要拿话激住肺痨鬼只出三刀,其实即便对方真上了套说一句三刀杀不了你便收手,陈无双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接下来,六品跟八品之间的实力差距委实太大,只能寄希望于拼死接下来第二刀,至于第三刀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天意了。
没想到那老头丝毫不顾及自己四境八品的前辈高手身份,既不中计也不讲道义,手臂平举至身侧大刀横起,“三刀杀不了你,那便四刀,四刀杀不了你便五刀。”
陈无双沉静点点头,怕就怕这种没脸没皮的,偏头道:“墨莉,你不要动手,我应付得来。”
阴柔少年笑意更盛,喜道:“墨莉?好名字,想来身子也是香的。七伯,杀了那瞎子,给这姑娘喂下合欢散,溪边采花极好,我这本春宫图上急着再添一页图画。”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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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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