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其琛讲到这里的时候,犹不解恨,恶狠狠地瞪了梁涵柏一眼,要是不聂小蛮等人在,说不定就要给梁涵柏的皮肉吃些苦头,又道:“再加上他急迫的状态,也不能不使人怀疑。不过艾大紧和他同事,情不可却,他又一再央求,情面上不容不允。他到钱庄里的时候,还只辰时三刻。等了一会儿,钱庄的人终于到了,他就第一个进去兑现。那兑票的兑取,并无困难。艾大紧取了银票出来,走到钱庄门外,这梁涵柏已在门外守候。于是,艾大紧就立即将银票移交,涵柏还给他一张十两的银票,当做酬报。以后他们就彼此分手了。”
冯子舟连连点头,表示出充分领悟的样子。接着他回过他的肥胖的脸儿,看一看梁涵柏。梁涵柏却垂头丧气地站着,仿佛一个死囚已到了刑场,准备一死,完全放弃了求生逃罪的希望。
冯子舟道:“如此来看,这小子的谋杀亲舅行为,已丝毫没有疑惑,这就是斩立诀的罪过。我们的调查工作,也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赵其琛附和道:“原本如此啊,聂大人,你的意思怎样?你假如还有什么怀疑,我不妨把那艾大紧传呼进来,叫他当面对质一下。”这时候的赵其琛,对聂小蛮已经完全心服,没有了之前好大喜功,争强好胜的底气,可是聂小蛮却又翻了自己的案,这让他变得困惑不已。
聂小蛮慢慢地答道:“赵兄,假如说他冒领款子的罪名已经成立,我完全赞同。不过你如果说造成这凶案的,也就是他,那我仍不能放弃我的怀疑。”
赵其琛困惑不解地问道:“大人是说行凶的不是他吗?不过这一千五百两银票的巨款,大人以为还不能做他行凶的动机吗?”
聂小蛮道:“你说的动机太显明了。这案子的动机,一定比这个还深秘得多。并且从事实方面着想,他也不像是行凶的真凶。”
赵其琛似乎又因为看着聂小蛮的辩护,处处反对他的看法,又不禁动了肝火。景墨见赵其琛的额头上的青筋又暴露了,须角也翘了起来,分明又待发作。这时出乎景墨意外的,突然看见梁涵柏的胸膛一挺,突然抢声高呼。
“老爷,青天老爷,你的话真对!我真是不曾行凶。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那个谋杀我舅舅的,就是那个白衣怪物!
梁涵柏的突如其来的供述,在一时之间果然使大家吃了一惊,但经过了一度的思索,便觉得这句话只能供一时的惊异罢了,一经细嚼,又觉得真是的可能性很少。就景墨的主观而论,他的话明明像托词卸罪,又像是因为聂小蛮的暗示引出来的。他看见聂小蛮既自动地给他辩护,他也自然乐得趁顺水船了。同样是这种怀疑的态度,赵其琛似比还冯子舟更明显。
他转过去向梁涵柏细细一瞧,发出一阵冷笑。又道:“你真聪明!你说那凶手是一个白衣怪物?哈哈,既然是怪物,自然是无影无踪。不可捉摸的。对不对?”他说完了话,又跟着一阵冷笑。“有没有怪物我不知道,你的脑袋我看在脖子上是呆不了多久了。你不是着急要上公堂吗?到时候把你的皮肉细细地打烂了,看你招不招。”
梁涵柏突然声色俱厉地答道:“真的。我知道因为我先前的说谎,此刻你们难以相信我,不过我可以发誓,我的确看见那个怪物。我舅舅一定是被那怪物谋杀的。”
聂小烛不等赵其琛再说,便抢着接过话头来。他向梁涵柏道:”你不必过虑。只要你说实话,不必怕人不会相信,更不必怕不能减轻你的处分。“他又瞧着赵其琛和冯子舟二人说,”我看大家坐下来。赵都头,你再忍耐一下子。无论你的看法怎样,姑且听听他的故事再说。”
于是,众人相互看了一下,然后四个人都勉强坐下来,只有梁涵柏依旧站着。再过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的离奇的故事便开场了。
他道:“我错了,我现在已经后悔莫及。不过我的错误,并没有犯罪的意图,动机完全出子怕牵连的缘故。我对于我舅舅的凶案,真是丝毫没有关系。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依旧是理直气壮的。”
赵其琛大怒,把左手挥了一挥:“天气这么热,谁耐听你的这些鬼话!”
聂小蛮又说道:“你只要把经过的事实说明就好啦。”
梁涵柏点点头,说道:“昨夜巳时后,我从泽光路钱家饮了汤饼酒回杂坊。我舅父差了一个小厮来,叫我当夜到他家去商量一桩要事。他还叫我行动上秘密些儿。这样一来,我换了一件驼色的纺绸圆领大袖长袍,重新从染坊中出来,赶到乔家栅舅父家去。那时候距离子时已经不远了。我拉了拉那个暗铃,当真是舅舅亲自下来开门的。到了楼上,他和我细细谈话……现在我也顾不得别的,不妨坦白说吧。”
梁涵柏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他告诉我,我的表兄光华已从北京回来,曾和舅舅商量,要到准备参加乡试,如果顺利的话想提前回北京准备会试的考试。这样一来费用并不是一个小数,我舅父不肯负担,但他又不便向表兄说明。而且他的钱庄的存款,总共还有将近两千两之巨,深恐被表兄知道了不能推辞,所以叫我去代他把款子提出来。假如表兄知道了,他可以推托在生意上赔掉了的。我对他这个请求,自然义不容辞。当下他签好了兑票交给我,我们又谈了几句,我照样悄悄地出来。不料那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梁涵柏突然忍住了不说。他的目光凝固着,面颊上的血色也顿时褪尽,仿佛他的大脑中已经浮现出一种恐怖的画面。冯子舟在一心一意地倾听着。赵其琛却皱着双眉,显得他懊恼不耐烦。聂小蛮瞧着那小子的脸儿,也似乎全神贯注的样子。
他问道:“怎样的怪事?快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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