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庭芳所受的刺激也厉害,我先说了不少慰藉劝解的话,又保证可以医好他的侄女,不过先决条件他不能再反对纤云和可控的婚姻。我又用婉和的语调和庭芳陈说利害,结果总算得到了他的应许。因为李可道也是一个有志的青年,木过家境稍微贫寒些罢了。
景墨不禁拍手道:“好极!你不但医好了她的病,还玉成了她的好事。你不但是一个良医,却还是一个善于作媒的良媒!而且你这种在人半梦半醒之间施治的方法,真好像仙术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用扇了施治,别的东西难道不可以吗?”
聂小蛮慢慢地把扇子摇着,合着眯笑的眼缝瞧着景墨。
“其实,这种手法民间早就有,有时候却也转经成了游戏。例如四川民间"请扇子神"的游戏,是在炎热的夏季,以请扇神消暑取乐,其方法是令受试者凝视旧扇,聆听施术者的请神“咒语”,少时受试者头昏眼花,睡意绵绵,神情恍惚,顿感清凉。通过施术者的暗示,体验到身处极乐的仙境,看到仙女的舞姿,并与群仙饮酒同乐。当"请扇神"离去后,受试者随之清醒,可回忆起仙境游乐的佳景。我因着有这么一种民间游戏,所以才想到用扇子的。”
“那纤云的病,照平常郎中看起来,似乎只属于心理方面,其实却还关系着生理。假使你只去治疗她的心,也许还不能这样子立时见效。试想在这种郁闷湿热的天气,纤云又住在偏西的楼上,绝没有活动余地。空气既然蒸郁,心中又怀着懊丧失望的痛苦,内外夹攻,她的脆弱的神经又怎能忍受得住?刚才你单单看了这样过了一会儿书,就觉头脑刺痛,岂不是一个显明的例证?所以我在诊治之前的种种布置,在治疗上也是具有辅助作用的。”
景墨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聂小蛮,我相信不久总会有人把‘杏林妙手’的匾送给你哩!将来假如你感到做御史也做得的厌烦了,也不妨换换口味悬牌行医了!”
聂小蛮突然正色说道:“景墨,查案这件事恰合我的探求真相的性情,我敢说我不会有厌烦的一天。现在你的头痛假如好一些,我们也不要老是在屋里闲坐了,等晚饭之后,我们就去畅春戏苑看一看这一出《惊鸿记》散散心。”
聂小蛮说完了,他的目光跟着那烟缕送到窗外,似乎在观测天空中的阴云是否有消散的可能,他右手中的折扇也像一只单翅般不住地在慢慢地扑动。
【本案完】
十月二十三日,傍晚酉时光景,景墨突然收到聂小蛮派人送来的一张小条,这纸条很小,上面的话更是短小,只有匆匆两行。
景墨,今夜你假如没有旁的紧要事,请向尊夫人请一个时辰的假,到我这里来走一趟。我有一种奇怪的东西给你瞧。
这句“奇怪的东西”,的确富于浓厚的引诱力。景墨心想如果是聂小蛮亲自来请的话,自己一定会问他是什么东相,小蛮也一定会卖关子似地偏不肯说,只叫自己到他那里去细谈。纸条的未了还加上一句玩笑的话,假如南星方面不准给假,不妨回信说明,让他来代替自己请假。
其实,景墨和南星成亲虽逾十载,夫妇间的感情,自信依然正常地维持着,可以说一直以来变化不大,景墨也并不曾感受过一般人所领受的“指令森严”的滋味。两人都保守着互信互敬的原则,所以两人的行动,彼此都非常自由,不受丝毫限制,本无所谓请假不请假。这完全是聂小蛮的打趣,这里也不能不附带声明一句。
但是这样一来,景墨便猜测这事情未必怎样严重,因为聂小蛮既有闲心思打趣开玩笑,这在聂小蛮来说是有些难得的,那么他所说的奇怪东西,那奇怪程度也可想而知,绝不会有惊骇神秘的事实。不料事情的演变,往往会超出人们猜测的范畴。
景墨这一番事前的猜测,竟和后来的事实完全相反。这桩案子开始的时候虽然好像近乎一出滑稽的戏剧,但结局却竟出乎意外地令人惊骇!其实这次的事不但出了苏景墨一开始的意料这外,在聂小蛮的脑海中,也同样是始料不及的。
深秋天气,早晚都比较地有些寒意。景墨端坐在轿子里,一阵阵的冷风,仿佛挟着些锐利的铁刺,竟刺透了景墨身上的这件厚厚的大袖袍,使景墨打了几个寒噤。但是苏景墨一走进聂小蛮的书房之后,聂小蛮的含有温意的笑容和热诚的招呼,却立时就使景墨忘却了身子上的寒意。
聂小烛正坐在书桌面前的椅子上,书桌上有一盏黄铜材质的油灯,此刻已移在桌子中央。油灯下面,摊着一本很旧的书。聂小蛮走过来拍了拍景墨的衣服又像是表示亲热,又像是想把景墨身上的寒气拍走,又笑着说话。
“你只请了一个时辰的假吗?是否可以延长些?”
“你别只顾着向我开玩笑。这样的天气里,你到底得着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教我来看!不会就是你书桌上的那种旧书吧?”
景墨在书桌旁边的一只圈椅上坐了下来。聂小蛮只笑了一笑,并不答辩。他也重新坐在刚才的椅上,把那本摊着的文书合拢来。景墨这才看见那书封皮上的四个字《洗冤集录》。聂小蛮突然举手把书指了一指。
小蛮说道:“这本书很有价值,由检验总说、验伤、验尸、辨伤、检骨等项内容所组成;并对犯罪、犯罪侦察、保辜等有关断案、法吏检验格式程序等,亦详加论述。内容丰富,见解精湛,虽间有论析欠当之处,但绝大部分内容源于实践经验。你知道我们现在天下的罪案需要检验尸体,只靠着那些头脑陈旧不学无术的仵作。在金陵城倒有大理寺的仵作们,还算合格。所以这样一来但凡每次有命案,能请的尽量都是大理寺的仵作们,只有万不得以……”
我耐不住插嘴道:“是的,这个司法上的问题当真非常重要。但你今夜叫我到这里来,是不是就要和我讨论这检验科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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