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暗暗想“自然”的字样不免有些可疑。刑玉强在早晨被捕的时候是穿着大袖衫的。不过他释放以后,又换穿道袍,那也说不定。
景墨向聂小蛮问道:“假如是他,这倒又麻烦。你想崔知府的保证可靠不可靠?”
聂小蛮瞧着地上的王老爹的,慢慢地说道:“我不愿意借重他的保证。我要亲手捉住这家伙。不过先决问题,这档子事是不是他干的,还待研究。”他用手指指地上的王宗飞。“铅弹还在他胸膛里,不曾透过……我想他没有死,也许他还能交谈。”
景墨答道:“假如能交谈,那最好。不过那姓刑的家伙,无论如何,总有把他找来的必要。你说要亲手捉住他,有没有把握?”
聂小蛮道:“以前没有,现在却不同了。”
这时候一阵叮叮当当的銮铃声响,衙门里的马车已经开到了。王朝宗就从那车上跳下来,后面自然还跟着几个衙役,跑得都是呼哧带喘。他先惊慌地看一看地上的王宗飞,才向聂小蛮交谈。
“不得了!又是一桩血案!现在怎么办?”
聂小蛮答道:“你别慌。现在先把他送到医倌里去,也许还有救。”
王朝宗向那车后几个头戴小帽,身穿青衣的人招招手。有其中两个便抬着舁床下来,走到王宗飞旁边。不到一会的功夫,那马车已经载着王宗飞往医倌里去。
聂小蛮先向老毛挥挥手,叫他进屋子里去,随后向王朝宗说道:“据老毛道,他听到铳声跑出来时,还看见刑玉强的背影。”
王朝宗惊呼道:“什么!又是他干的?这个人有着某种靠山,真是吃不消他。”
聂小蛮道:“是不是他干的,这还难讲。不过我们总有再见这位刑公子的必要。”
王朝宗向街的左右望了一望:“老四跟老魏在那里?他们总应当看见。”
聂小蛮便将王宗飞曾外出和景墨从老毛月心嘴里发现的两件事实,连着两人在楼上房间中发现薄底快靴的事,用简短的语句告诉了王朝宗。
小蛮又接着说道:“我到这里时,看见老魏还在对面转角上,老四却已不见。等我听到铳声追出来时,老魏也不见了。我想这两个人都很得力,一定没有坏事。”
景墨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到这里时,钞库街转角上有个黑衣人,分明就是专门派在这里监守的便衣公差。这个人自己虽不认识,大概就是叫做老魏。现在想必这老魏已经尾随着刑玉强去了。事后景墨才问明白,这便衣差人的派遣,原是出于聂小蛮的提议。
当上午勘验完毕出王家时,聂小蛮叫王朝宗撤退那原来巡街的捕快,同时又悄悄地叫他派两个都头来,原是有着微妙作用的。
聂小蛮又向王朝宗道道:“你最好再派两个人来,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变化。”
王朝宗点点头,便回进屋子里去了。景墨和聂小蛮仍留在门外。
景墨趁机问道:“小蛮,刚才你在王宗飞身上搜得的是什么?好像是一张纸。是不是?”
聂小蛮点点头:“是的,是一张汇款收据。”他讲完了便回转身来向西进行。他的马车就停在空地的西边。
当他将马车门开好以后。王朝宗也已经从屋子里退出来。聂小蛮向他招招手,这样三个人便一同上车。
王朝宗问道:“我们上那儿去?”
聂小蛮答道:“回衙门里去。我要等候老魏跟老四的消息。”
在马车进行的时候,大家都保守着安静,这样过了一会儿。因为这案逐步地发展,越转越高,虽已峰巅在望,却还隔着一阵薄薄的云雾,最高峰的面貌依旧瞧不清楚。并且真像爬山一般,攀登了十分之九的羊肠曲径,最后一分的努力,实际上也许比以前的更吃苦些。这个感觉景墨相信车里的三个人是同样有的,所以大家都不言而喻地安静了一会儿。
三人到了衙门以后,老四老魏还没有来禀告,却另外得到两种情报:一种是连溪客栈间木壁上的铅弹已经派人去钳取出来,并且已经检验过,是一粒半寸口径的铅弹子,和尸房间中的一粒相同。还有一种情报,聂小蛮在连溪客栈门外看见的那辆丙寅八号灰色的出租马车,王朝宗也已派一个叫做罗尉的捕头,到骐骥车行里去调查过。那调查的捕头罗尉费了好一回工夫,才碰见那丙寅八号有关系的车夫。
据说这辆马车是一个姓刑的人常雇的,已经雇了二十多天;车夫却不止一个,每隔一二天,总要换一个;这也是由于姓刑的要求。在十八那天夜里当值的那个车夫,叫做朱大常。那罗尉找着了朱大常以后,就把调查所得的经过,写成了一长篇汇服。
几人到厅里时,这张汇报已经在王朝宗的书桌上。那汇报中的文字语句,固然有不少欠通误写,但关于车辆行动的时间,却写得非常清楚。那行动的时刻,从上一天傍晚开始,现在把它摘录在下面:
十八日下午酉时二刻,马车开到小桃园二十七号,刑玉强走进屋子里去,这样过了一会儿就退出来,并不曾留顿。接着,马车开到四海路闹市,在好几家菜馆门前停留过,他好像要找什么人。到了戌时一刻光景,他在福全居酒家里似乎找着了他所要找的人。因为车子在福全居酒家门口停留半个多钟头,直到辰时三刻时,他才上车,追随着另一辆马车到畅春戏苑去。朱大常还讲明那马车的字码是乙丁十二(事后王朝宗曾补充道明,这一辆是陆全福的马车)。
在畅春戏苑门前停住以后,刑玉强也进去瞧折子戏。就在这个时候,朱大常才能偷空吃晚饭,不过刑玉强的晚饭也许始终没有吃。
亥时三刻戏院散了。刑玉强先出来,上了车,仍叫朱大常追随那辆乙丁十二号马车。朱大常还看见那一辆马车里坐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身材高大的胖子;女的穿一桩白色的长裙,上面罩一桩竹青色的大领短衫,打扮得非常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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