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时机到了,当即起身跟随何宁往冬暖阁而去。
一行人过了宫门,到了冬暖阁门口,就看见魏忠贤在小宦官的带领下也来了。
这让他们一阵琢磨,皇帝估计龙颜大怒,这是准备要抓人呢。
进了冬暖阁,就见朱由校头也不抬的在案牍上看着题本,于是躬身请安。
“陛下圣安。”
“你们来了,来人,赐座。”
朱由校这才抬起头看着他们,随后把邹元标的题本拿在手上晃了晃,没好气的说道。
“你们也不管票拟,直接拿过来给朕看,是不是专门拿这个让朕生气呢。”
“臣等失职,只是这件事确实极其恶劣,臣等也不敢定夺,需要陛下圣裁。”
刘一燝看皇帝这个样子,就知道看了这个题本被气得不轻,但他们何尝不是如此呢。
“陛下,刘阁老说的对,此事极其恶劣,屯田乃是国之大计,这個县衙官吏,肆意阻挠屯田,目无王法,如不惩处,朝廷威严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在。”
叶向高意见跟刘一燝高度一致。
他们东林辛辛苦苦为国家谋计,但这些蠧虫却肆意阻拦,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气愤,于是他见皇帝都不满意,立马发言,建议朱由校下令处置。
朱由校也早有此意,只是他还是有一点疑惑。
“朕刚才前思后想,怎么也行不通,题本上说这些州县衙门原本就有闲余荒田,但就是不肯拿出来给朝廷用于屯田,董应举实在没办法,买田雇民耕种,他们也肆意阻拦,说是投献,谄媚朝廷。”
“但这些州县衙门不也是朝廷的官吏嘛,这还是在天子脚下,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阻拦反对,究竟是何原因让他们敢这么做,还是成片成片的反对。”
“所以朕每每想起此事都甚是忧愁,这京畿都是如何,那其他地方呢,岂不是更加严重。”
二人默然点头,皇上这问题一针见血,不过也直指核心,确实京畿都这般了,那其他地方岂不是更加严重。
但一旁的魏忠贤听到这帮州县官吏这般无耻,让皇帝也连连叹息,顿时有些恼怒,想要为皇帝出口气,当即跪下道:
“这些人真的是狗胆,陛下为国事如此殚心竭虑,他们还不知道勠力同心,反而处处阻拦国事。
我看这些都是居心叵测,还请万岁爷让老奴带着东厂的人把这些人都抓了,严加审问,纠出幕后凶手,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让他们看看跟朝廷作对的下场,以儆效尤。”
魏忠贤说的杀气腾腾,也让刘一燝二人听得后背直发凉,查确实要查,抓也很有必要抓,但听魏忠贤的心思,这是要兴大狱啊。
“你这个人动不动就抓人,杀人,是不是抄家超上瘾了,如果靠杀就能解决全部问题,那就好办了。”
朱由校也知道必须要杀一批,但重点是处置完后,换上的官吏就一定会听话嘛,很难说。
刘一燝感觉氛
围怎么越来越不对了,逐渐变得杀气腾腾,想着不能让魏忠贤说了,整天杀人抄家,这怎么得了。
“陛下说的对,此事虽然要处罚,但也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陛下说究竟是何原因让他们这般反对朝廷,臣思前想后,觉得关键还是出在吏治上,朝廷督察不严,御史巡查不利,致使地方官才可以这般肆意妄为,所以要以此事为契机,整顿吏治,严加惩处。”
“吏治,首辅大人说的轻巧,怎么整顿吏治,按照您的意思,无非就是多派人巡视地方,多去考核,这些都是老掉牙的东西,如果有用,这些官员还用如此。”
魏忠贤听到刘一燝的话顿时觉得好笑,一阵冷嘲热讽,刘一燝也被魏忠贤气得脸色铁青,这个阉宦怎么处处跟他作对,朝中大事岂是他可以讨论的。
“魏公公妄议了,此乃朝廷大事,不是魏公公说的那么简单。”
魏忠贤顿时被怼的脸色通红,这刘一燝分明是在说他不懂就别乱说。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吵什么。”
两个人的争吵让朱由校直头疼,刘一燝的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也不是没用,人心是最难测的,不能相信每个人都是大公无私,一心为朝廷的,所以只能靠一遍一遍考核,督察才行。
但这老生常谈的话连朱由校都知道,他现在想听一些具体的,有用的的话。
“叶向高,刚才你一直没有说话,你来说说,他们为何如此,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叶向高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刘一燝也望向叶向高,他刚才说的吏治只是前菜,在这几日在府邸,在文渊阁,他跟叶向高、邹元标等东林人也在谋划许久,方法有,解决办法也有,但就是个皇帝越不愿意做了。
叶向高也暗暗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始答复起来。
“陛下问这究竟是为何,这个问题的答案陛下是知道的,臣等也曾明言过,归根到底还是乡绅势力膨胀,朝廷权力丢失导致的,这一切都是神宗以来怠政的结果。
虽然陛下即位后,想要重振朝纲,之前便听取内阁的建议,下令选拔官员,填补空缺,但是二十多年来,许多地方豪吏势力猛涨,撺掇地方权力,这不是一时的填补空缺就能够恢复的,所以朝廷的政令在地方上不会畅通。”
“就拿这次屯田之事来说,那些衙门官吏本就可以侵占衙门空闲的土地,现在又要让他们交出来,屯田对国家有利,对这些州县有什么好处,屯田交的税又没有交给他们,而是直接交给国家的,他们怎么会同意呢,自然是百般阻挠。”
叶向高的这番解释,朱由校自然能听得明白,这些地方豪强的危害他何尝不知道,只是贸然动他们,就怕引起乱子来,不过听着叶向高几次说起来,是不是有想动的意思。
朱由校拿起茶杯,慢慢品了起来,脑海里也开始思考。www.
现在的东林党
还是有些能人的,想要革除时弊。所以自自己即位以来,他们三番五次说出了地方豪强的危害,说明早就看到这一点了,想要动手了。
现在东林党的邹元标又在推行屯田大政被阻挠,定会让这些人对京畿衙门豪吏不满,所以才会有了这出没有票拟要自己定夺的戏码,看来是要自己开口支持呢,这样他们就可以顺势而为了。m.
虽然朱由校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这个魄力跟能力,但他们既然有这个心,他也想问问应该内阁如何打算。
“叶爱卿说的这些,朕也明白,但此事断不能因为阻拦就停止,堂堂京畿之地,朝廷还对付不了这等豪强吏民。不过既然这般说,那是否就已经有了办法。”
“有,只是做起来很难,需要陛下支持。”
叶向高见这般询问立刻正色道。
“什么办法,速速说来,只要能利国利民,朕定然会支持。”
看他们说的这般严肃,朱由校自然知道此事定会很难,只是看来内阁诸人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他自然也想听一听了。叶向高闻言就望向了刘一燝,刘一燝会意点点头后,立刻开口道:
“陛下可知徐民式?”
徐民式是谁?朱由校一头雾水,这也不怪他,虽然穿越来半年有余,但对于许多官员还是不甚了解。
见皇帝不是很明白,刘一燝立马出言给朱由校解释起来。
“陛下,徐民式是万历八年的进士,在万历三十七年,徐民式任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在任期间,巡抚江南。”
“他在南直隶实行改革搞均田均徭,清查寄优免的田亩,要求那些逃避赋役的乡官和豪强地主一体纳粮当差,按照田亩的大小来编排徭役,谁地多谁就服重役。”
“这样一来无论伱是什么大族,身居何职,只要你家所拥有的田,超过朝廷规定的优免数量,朝廷就会按照优免的数量给安排劳役。”
“所以徐民式这般均田均役的做法,让许多坐拥千里土地的世家大族,也要安排徭役,这就无形中减轻了中小士绅跟百姓的徭役压力,受到这些人的大力拥护。
虽然有些大族告状到北京,但都被时为首辅的叶阁老给拦回来了。才让徐民式均田均役的做法得以推行。”
说到这里,众人也都望向叶向高。
“这都是徐民式一手推行的,臣不敢贪功。”
“不错,没想到叶阁老居然有这般功劳,要不是刘爱卿说,朕还不知道呢。”
刚才听了刘一燝的一番解释,朱由校当即就明白,这不就是明朝版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嘛。
即位以后朱由校一直参加经筵日讲,对明代的制度慢慢了解了许多,知道明代除了皇庄等特定的土地,基本上百姓士绅都是要交赋税的,这跟清代有功名的士绅免税完全不一样。
只是明代士绅百姓交的正税特别少,根本早就不了负担,真正让百姓头疼的便是各种徭役和摊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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