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他们买了些苏锦就走了。”
“没惹什么事吧?”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这些内喀尔喀人出手倒是阔气,让周边的商贾满是羡慕。有些不禁吐槽说我们朝廷对其太过于宽厚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花的都是朝廷给的赏银。“
坐在轿中的杨涟将轿帘撩开一条小缝,听着小厮打听到的情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便又将轿帘一放,缓缓地说道:
“知道了,走吧。”
轿上之人正是杨涟,他昨日启程,花了一天就到了辽阳。但刚从城外路过市集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儿极其繁华,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第一次来辽阳所看到的场景。
只不过现在的卖市集中,他当时碰到的土司兵已经很少见了,反而商贾也变得多了起来。
并且随着海运的开辟,现在越来越多的江南甚至山东货物从海陆运抵辽东,也有许多商贾顺便来到辽阳寻求皮毛、药材等货物,让现在的市集繁华了不少。
因此他也想在里面逛一会儿,但又瞧见几个内喀尔喀台吉围堵在前面后,碍于身份没有下轿,吩咐仆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禀报他即可。
随着轿子的起驾,杨涟也开始思考刚才那些商贾说的话,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轻微的落地声。
“老爷,到府邸了。”
杨涟见状也直接下轿,明日熊廷弼与他议事,今日就先回府上休息一下。
但他回到府后刚换上便装,就听见门外小厮来报。
“老爷,和顺大人前来拜见。”
杨涟微微一愣,不过也并不意外,随后缓缓说道:
“带他到正堂吧,我在那里会见他。”
小厮当即领命而去,杨涟也稍微歇息一会后往正堂而去。刚入正堂就见一个身穿武服,高约六尺,膀大腰圆的大粗汉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见杨涟来了连忙起身跪拜道:
“卑职沈阳卫参将和顺,参见巡抚大人。”
杨涟闻言呵呵一笑,连忙摆手道:
“起来起来,不要多礼。和顺你刚升任参将,不在沈阳编练兵卒,怎么跑到辽阳来了?可有难事不成?”
和顺起身看着定然入座的杨涟,连忙拱手解释起来。
“原本确实是在沈阳训练士卒,营中的蒙古与女真人刚开始还桀骜不驯,甚是不服,不过被整训几轮后,现在被整治的服服帖帖。
卑职还想着等整训完毕后,就北上前往懿路所换防呢,到时候也立個功劳,上次蒲河大捷没有参与甚是遗憾。
但现在突然接到熊总督军令,说现在辽阳召集内喀尔喀翁吉剌特部台吉议事。因我之前拉拢翁吉剌特部有功,所以也叫我过来一起商议。我来了以后就听说巡抚大人也巡视回来了,因此下官特来看望。”
杨涟这时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缓缓地喝了一口,随后望向和顺。
“熊总督原本对蒙古、女真降卒很不信任,一直觉得他们怀有二心。只是现在降卒也逐渐多了起来,因此能
让降卒组建一营专门让你统帅,这属实难得。这个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切不可自满。”
“还请巡抚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辜负大人的厚爱。”
杨涟缓缓点头,随后把茶杯放下继续说道:
“你上次在内喀尔喀做的很不错,虽然没有说服巴鲁特部,但也拉拢了翁吉剌特部南下。这个功劳熊总督是记在心上的,只要你好好任事再立新功,往上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和顺这个人杨涟很是满意,此人不仅作战勇猛,是一员猛将,再加上其身份特殊,作为女真乌拉氏的血脉,其能在蒙古、建虏中都吃的开,是招降女真降卒很好的榜样。
因此不仅仅杨涟,连熊廷弼都觉得其奇货可居,可堪重用。
“这都是巡抚大人建言之力,卑职不敢贪功。不过现在熊总督召集翁吉剌特部部议事,可是又要起战事了吗?”
杨涟一听把茶杯一放,笑呵呵的看着和顺。
“我就说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打着看我的旗号,原来是想套我的话啊。”
和顺闻言也一脸憨笑,连忙拱手而言:
“不敢,只不过这迹象太明显了,翁吉剌特部在辽河套待了快三四个月,岳讬早已撤兵回去,内喀尔喀群龙无首,现在只有当时帮助岳讬的巴林等部。因此我翁吉剌特部肯定想杀回去,向巴林部与科尔沁等部报仇雪恨呢。”
“伱这想法倒是挺好的,如果他们正想向巴林等部复仇,那朝廷定会大力支持,不说派兵配合,就说给点钱粮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看翁吉剌特部反而有些享福了,根本不想北上进攻。这几日叫他们过来并不是因为北上攻打巴林部一事。”
和顺闻言顿时一愣,心中甚是不解,心里疑惑那叫他们来此还有何事,杨涟也能看出他的心思。
“你以后就好好练兵,现在朝廷用兵的事项多的很,这次其实不是朝廷叫这些人来的,而是他们主动要来商议的。因此现在有传闻说,努尔哈赤想要放宰赛台吉回去。”
“啥?”
和顺闻言当即惊讶的发出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老奴好不容易抓住宰赛,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把他给放了呢?”
看着和顺惊讶地询问,杨涟摇摇头道:
“这就是翁吉剌特部台吉们忧虑所在?因此才会来辽阳找熊总督议事,商讨对策。”
和顺一听这话,也在心中慢慢品味这句话,逐渐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宰赛本身便有蒙古黄金家族的血脉,是延达汗的子孙,在被努尔哈赤擒拿之前便是内喀尔喀五部的盟主。虽然其不慎失手被擒拿,但其威望仍在。
之前翁吉刺特部的主事人阿尔寨台吉,在自己的建议下南下到辽河套。朝廷为了拉拢他们,不仅允许其展开贸易,还回以钱粮饷银,日子过的可谓是很舒服。
而现在努尔哈赤突然要放宰赛回去,定会让阿尔寨等人难办了。
如
果其像往常一般,一如既往反对建虏那还好说。如果宰赛受了努尔哈赤的蛊惑,决心归顺建虏那可就难办了。
“老奴这一手真的是奸诈,谋划的一手好算盘啊,确实让人难办。”
听着和顺的感慨,杨涟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这个阳谋确实让他们甚是难办。宰赛毕竟被建虏俘虏过,哪怕回来还是要坚决反对建虏,杨涟都会怀疑其的动机。
“不仅我们难办,翁吉刺特部的诸人也难办呢,努尔哈赤这一招确实阴险。不过这个还需要慢慢商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可说的。”
杨涟这几日也在思考,并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对策,只是现在不方便与和顺透露而已。
不过他们聊了一会后,杨涟也不再跟和顺多说什么了。稍微打了些马虎眼后又顺势提及下曹文诏朝鲜之事。
如今朝鲜既平,熊廷弼跟杨涟为了防止建虏袭扰朝鲜,也十分重视镇江堡,不仅给其派兵增援,还要往镇江那边移民屯田。
和顺听后也是一阵羡慕,觉得这个曹文诏运气怎么这般好,居然拿下如此泼天大功,经此一事平步青云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也不要羡慕人家,现在外面都说此人是因为皇帝的赏识,才能立下如此功劳。但陛下看人极准,这个曹文诏在朝鲜行事果决,有大将之风,以后定会是一番人物。你以后有机会定要跟他多相识,对你也是好的。”
和顺见杨涟给他这般嘱咐,顿时感动异常,连忙躬身感谢起来。
“多谢大人指点,您从沈阳开始就不断提携我,现在又对我百般嘱咐,和顺不胜感激,无以为报。”
听着和顺这么说,杨涟却摇摇头,他提拔跟点拨和顺又不是因为自己。
“我也只是提及而已,你能被提拔跟你自身分不开。现在陛下也视建虏为死敌,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你身份又极其特殊,以后要分化拉拢建虏正好可以用你,这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
所以你也不必自谦,平日只要把手下的兵卒练好,日后有战事立下战功,我也好向朝廷上奏,给你表功。”
和顺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因他毕竟是女真人,在大明任职没有根基,更没有靠山。
在遇到杨涟之前也仅仅是贺世贤的家丁而已,要不是遇到杨涟完全不会高升至如此位置,因此他对于杨涟是打心眼里感激,现在听到杨涟这么一番话更是感谢起来。
“还请巡抚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尽心用事,不会辜负朝廷以及您的期望。”
杨涟听到这话,也捋了捋胡须,见和顺答复也满意的点点头,又勉励了和顺几句。
其后和顺也不再打扰杨涟,寒暄了几句便退下了。杨涟也没有闲着,随后在书房书写题本,把他在之前所见的贪墨之事上报皇帝,直至深夜蝉鸣才作罢。
等到了第二天,他便早早上轿前往辽东都司衙门,而熊廷弼等人也早早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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