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戈文说：“昌娃儿，这个世界能干人太多了。”
昌娃儿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了，我看你就是能干人。”
洪戈文笑笑说：“昌娃儿，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踩水’（侦察），‘跑日光’（白天偷窃），‘掐灯花’（晚上偷窃）都没得问题，我还一直没有和你摆过正儿八经的龙门阵，你当兵前做啥子的？”
昌娃儿抬头看着前方微蓝的天空，像在思考着什么，半天才说：“说起来惭愧，营长，我很小就没有了妈老汉儿（父亲），在县城讨口。县城那么小，光靠要饭怎么能活，而且还要孝敬那些大叫花子，不但经常挨饿，还要挨打，在我6岁的时候，我们县香堂的副舵把子看中我，引我嗨皮（入袍哥），是他教的我那些功夫，让我去那些青顶窑子（官宦人家），威武窑子（衙门），呼芦窑子（赌场），你晓得噻，就是‘窑子’些，那时候哦，我可是川黔湘几个县的县太爷，警察局长，还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常客哦，那几个县城里面发生的事情，没有我不晓得的，也是这样，我们香堂很红火，我也一直没有落马过。”www.
说到这里，昌娃儿叹口气：“后来建国川军来了，我们副舵把子准备响应，舵把子不干，两个倒打码子（起内讧），我们副舵把子遭摸庄了（谋杀），我为了避豪（避难），就参加了建国川军，认识了老炎和莽子。”
至于后来的事情，洪戈文基本都是知道的，他想这个昌娃儿经历这么复杂，不知道人品如何。他有意试探：“我们嗨袍哥的，三只手（小偷）算不了啥子，哪个又不来点拉肥猪（绑票），动观音（绑架妇女），抢童子（绑架儿童）的事情，熏个堂子（鸦片），采个花都是常事。”
洪戈文这么一说，昌娃儿像不认识地看着他：“营长，我从来不干这些事，副舵爷虽然教我一些看起来不光彩的功夫，但是都是对窑子，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我从来不对老百姓，更不
会欺负穷人，副舵爷教我袍哥人家讲的是义气，有些必须做，有些打死都不得做。”
昌娃儿感到委屈，眼神中似乎对洪戈文不认识，洪戈文拍拍他的肩膀说：“昌娃儿，我两个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晓得你是啥子人吗？开你枉儿（玩笑）的。”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南关。
南关是一大片的房屋，从这里见得到前面600米开外的高大城墙的城垛。洪戈文对昌娃儿说：“你先等等。”说着快速跑了几步，一下窜上了一座平房的房顶，他先观望了四周，见密密麻麻的房屋围绕着城墙而建，向西一直延伸到江边，东边则绕着城墙一直向北，大多数平房都是一般的高度，只是稍稍有些错落有致，其中10来幢是两层楼，若在平时，这里是十分繁华热闹的地区，而现在所有的房子都空无一人，完全是一片死静的区域。
洪戈文从帆布盒中掏出那台团长送的日造十三年式望远镜向前方眺望，望远镜中的人和建筑一下就被拉近了。
城墙下鳞次栉比的房屋有一条分界线，那是一条面向城墙呈东西走向的工事。工事主要以平房为隐蔽物，各平房之间的墙壁已经被打穿，这是为了方便战士们在平房内运动，平房之间则用装满泥土的沙袋垒成了沙袋墙。这条工事就是第7军的前沿阵地。现在那里还有最后一批的第7军部队，他们正等着第4军来换防。
工事后面的平房内，看得见第7军的士兵们进进出出，看来那里就是战士们的宿营处。
洪戈文放下望远镜正要下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昌娃儿已经来到了身边，他惊奇地问：“你咋个上来的？”
洪戈文满以为自己上的这幢房子没有可攀援的地方，全靠手臂和向前的冲劲顺势而为，昌娃儿应该没有这样的功夫。
没想到昌娃儿说：“和你一样上来的噻。”
洪戈文不由得仔细打量他，见他虽然身材瘦小，却很匀称，两只胳膊也不细，想这家伙确实干过飞檐走壁的活，对他说：“你看前面那幢
2层楼没有？”昌娃儿说看见了，洪戈文说：“我们去那里看看。”
洪戈文的目标距离两人300米左右，是一幢骑楼式的砖房，骑楼下有三根方柱。洪戈文来到楼下，他有意不走楼梯，而是用双手双脚夹住柱子的棱角，像壁虎一样上了2层，然后返身站在阳台上看着昌娃儿。
昌娃儿在楼下看看四周，见楼对面2，3米处有一颗齐腰粗的香樟树，树枝茂盛得像华盖一样。昌娃儿像猴子一样上了树，然后吊着树枝荡着进了阳台。
洪戈文对昌娃儿竖了竖大拇指：“你龟儿要得。”然后从阳台进了屋子。
屋子内的家具基本上都搬空了，北面还有一座阳台，阳台高出下面平房的房顶大概有1米多，因此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2，300米开外的城墙。
武昌城南有3座门，望山门，保安门和中和门，各门的距离不到1公里，最西面是望山门。望山门再往西就是浩瀚的长江。此时宽大的江面上江水奔流不息，却看不到一艘船，显得死气沉沉。
城南的地形和城北不同。由于没有那条从城门前横穿的铁路，因此城垣下面日积月累梯次建造了很多密集的房屋。这些房屋构成了南关新的城镇。这个城镇除了正对3座门有3条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大街，其余都是在密密麻麻房屋之间穿行的小巷。
洪戈文再次掏出那台望远镜，在玻璃镜片中，城墙上的每块砖头都变得好大，女墙上的每个垛口都有一名士兵，他们的眼睛眉毛都被看得非常清楚，他们架着步枪守在垛口上，他们的大檐帽和红色的领章非常清晰。从垛口伸出的一溜枪管看，里面还有几挺重机枪。m.
洪戈文的望远镜再向城墙下看。最前面紧靠城墙的平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下面砖瓦遍地，后面约200米远处才有稍完整的房子。第7军的工事就是利用这些完整的房子建设的。各幢房屋之间有沙袋连接着。沙袋后面有1到2名士兵监视着对面。在工事后面，有一些士兵正在搬运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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