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舜臣第一次对这些看守城门的普通士卒发了火,也是第一次用了自家弟弟的名号。
他直接将腰牌丢在了那个士兵队正脸上:“本使乃都水监使者,朝廷四品官,奉太后懿旨巡视黄河水道,还不赶紧通知你们卢州牧出来迎接?”
“都水监使者?”那士卒本想发火,听见后面半截愣了愣,然后又冷笑起来,“区区一个四品官,也敢对卢州牧大呼小叫,你可知道他是谁的族兄?”顶点小说
萧舜臣也跟着冷笑:“卢慎不过也是四品侍郎,你们可知本官胞弟是谁?”
他这架势确实唬住了人,那士卒脸上的冷笑转而变得讪讪:“您认识卢大人啊。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敢问尊姓?”
“萧!”萧舜臣指了指刚才那群人,和自己身后的随从,“去通报你们卢州牧吧,我们不用他出门来接,让他在衙门候着就是。”
士卒一溜烟跑了。
萧舜臣招手示意那几个难民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叫楚燕山,多谢大人搭救。若不是小民母亲生病,实在是熬不住了,小民也不敢上新郑来碰这个运气,得亏今日遇着大人您。”
这人说话还挺有条理,萧舜臣看了眼他背后,一个媳妇带着仨娃,年纪大点的俩个抬着一老妇人,另一个小娃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的马屁股直流口水。
他摆了摆手,掏了二两银子给他们:“本官也是个穷官,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自己去谋活路吧。”
楚燕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仨响头,才带着家人们离开。
这只是个小插曲,萧舜臣走过街道就忘了。
新郑城看着还不错,虽然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但总算是干净整洁,周围的店铺也开着,就是那标价的牌子让人不太忍心看。
一斗糙米一百文钱,比起平时贵了足足五十倍。
萧舜臣忍着气进了衙门,隔着老远就看见卢州牧笑呵呵的拱手走了出来:“那些武夫眼拙,连萧大夫的兄长也不认识,真是该打——你要来也不先派个人来跟卢某说一声,也好叫卢某准备些便饭,好好招待萧兄您啊!”
“用不着!”萧舜臣黑着脸
,将郑县令的信交给他,“萧某此来是想问问,朝廷拨的赈灾粮,为何没有分拨到各县?”
卢州牧接了信,却不看,笑了笑:“卢某没记错的话,御史大夫好像是萧公之弟,而萧公的职事是都水监,管河务的,是吗?”
萧舜臣垂下眼眸:“卢州牧是嫌萧某多管闲事啰。”
“哈哈哈,没有,自然是没有。”卢州牧笑容可掬,“只是觉得萧大人身为河道官却心系百姓,实为我大秦之福——不过你说这粮食,卢某确实是已经拨到各县了,多的三四千石,少的七八百石,一万石粮食一粒也没给新郑留下。”
“一万石?”萧舜臣皱紧眉头,“分到新郑的应该是十万石,你为何说只有一万?”
“诶哟,我的萧兄啊!”卢州牧一下子跳了起来,“您可别胡说,之前岳府正是说让咱们各州筹粮十万石,但这不是没筹够吗?朝廷拨的银子就那么多,这谁家的粮食也不能平白无故的给咱吧。除非朝廷下明旨允许咱们抢,否则从哪儿弄粮啊!”
“可岳府正说他请沈国丈说通了东山、楚北、燕山和余临四道的商号,都愿意帮忙平价送粮入中原,他们既不囤货也不抬价,朝廷拨的银子如何会不够?”
卢州牧继续保持笑容,却压低了声音:“萧兄也真是耿直,这话也就说说,你怎么能当真呢?别的不说,您就想想,沈家是做买卖的,他们要是一点钱都不挣,哪来能动不动就几十万上百万的往贤宁太后那儿送?
要是卢某手上真有十万石粮而不发给灾民,卢某愿天打五雷轰——别的下官也不解释,您就四处看看,粮仓钱库包括我卢某的私宅都随便进,要是有一颗多余的粮食,一文多余的钱,您只管拿卢某回长安砍头。”
萧舜臣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儿要是沾染上贤宁太后,就不好办了。
虽然两位太后从皇上登基起就关系和睦,后来还告祭上天先祖结为了异姓姐妹,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权宜之计,更不知道程太后对贤宁太后的纵容会到什么程度。
他回忆了一下在洛阳跟国丈见面的场景,老爷子叼了
杆旱烟,看上去倒是很朴实。
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萧大人,你若是真为这些百姓考虑,下官倒还有一个法子。”卢州牧忽然又说。
萧舜臣点点头:“你讲。”
“州里虽然是没有粮,但新郑有位郑王,乃是圣祖爷庶弟之后,王府有粮,别的不说,解一县之急,应该毫无问题。”
萧舜臣抿了抿唇:“好,去拜见郑王!”
郑王府在新郑独占一坊,其中房舍俨然,规整严明。
听说萧舜臣前来拜访,郑王腆着肚子亲自出来接见,一开始还挺高兴,听他说了来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要说替本王积德,在新郑城里设个粥摊,尚且可以考虑。一开口就是一万石粮食,还要送到原阳去,这要求怕是太僭越了吧。”
“郑王乃皇室子孙,忍心看着天下百姓涂炭而坐视不管吗?”
郑王皮笑肉不笑:“本王虽是皇室子弟,却是偏得不能再偏,若不是宗正府谱牒上有名儿,皇上怕是都记不得新郑还有位族叔。你别跟本王扯什么天下百姓,咱们做藩王的,守好自己一亩三分田,别想其他有的没的,那才是对得起天下百姓。”
萧舜臣瞬间又被驳得哑口无言。
郑王甩手准备关门,却听见院里传来一声喝:“王叔此言差矣,宗室子受万民供奉,生来便不愁吃喝之苦,那是因为圣祖爷有立国平乱之功,给了天下百姓活路,其恩泽方能恩及我们这些子孙。
若是我们不肯惜福爱民,总有一日这圣祖爷的福泽用尽——匹夫倡乱,一呼百应。大新的覆灭犹在眼前,难不成覆巢之下,能有宗室子这样的完卵?”
郑王咬牙切齿:“婉儿,叔父在与贵客谈话,岂有你个女子插嘴的道理?”
萧舜臣抬眼,看见郑王身后款款走来一位面容姣好,目光似玉的女子,他回过神来:“这位姑娘是何人?”
赢婉儿行了一礼:“原阳郡王之女赢婉儿,见过萧大人。”
萧舜臣点点头,原阳郡王是郑王的旁支,这俩人是五服之内的亲戚,关系算是很近的了,听起来这位郡君也是为了原阳县的粮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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