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啦!快来人,段府失火啦!”
当太平贼巡街的衙役,发现了段府的冲天火势时,方锐已经远远离开。
这夏日的天气古怪无比,夹杂在风中的雨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了,只剩下呼啸的夜风,发出阵阵哭嚎。
黑暗的街道中,方锐快步疾行,时而突然加速,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向后观察,如一道神出鬼没的影子。
“没留下尾巴,功成身退……呼!”方锐轻吐出口气。
此时,他背上的褡裢鼓囊囊的,显然在野狼帮帮主段狼家中收获不小。
计有:百年份大药四十根,五十年份以上老药一百多根,金叶子三百来两,银子若干。
“呵,也是那家伙作死!”
今日,段狼喝得微醺,没几个回合就被方锐擒获,割断了手筋脚筋,如当初对待虎爷那般,逼问出了几处藏宝位置。
然后,方锐也没自己去取,反而逼迫段狼儿子代劳。
事实也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那些藏宝地点多有机关,因此,耗费了段狼的三個儿子。
总之,段狼那个人老成精的家伙,机关算尽反坑了自家儿子,半生珍藏白给了不说,还激怒了方锐斩草除根。
……
一路无事,平安返回柳树胡同。
呼啸的夜风吹去身上血腥气,方锐风尘仆仆返回,犹如风雪夜晚回的归人。
搬开地窖入口的巨石,带着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出来。
洗漱,睡觉。
各自回屋。
至于褡裢中带回来的金银、大药,方锐暂时没说。
因为:那般的话,等明天,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家被灭门的消息传出,方薛氏、三娘子多半会联想到,惊恐大于欣喜,那就不是惊喜了,还可能会露出破绽……
当然,这些东西,方锐也没想着一直瞒着:‘等过几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吧!’
……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习惯了和方锐睡,今晚也不例外。
“兄长,我想听故事!”
“囡囡也是!”
两个小丫头躺在床上,一边一个,侧着身子,都是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中两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好好好!”
方锐讲了一段故事,哄睡了两个小丫头,这才开始提炼恢复劲力。
不多时后。
劲力恢复,不出意外地,肚子又饿了。
给两个小丫头盖了下肚子,方锐轻手轻脚起身,出门。
刚到门外。
吱呀!
另一扇门亦是打开,正对上三娘子的眼睛。
“三姐姐,你怎么起来了?”方锐压低声音问道。
“我想着:锐哥儿你晚上出去,会饿……现在来看,还是出来晚了。”三娘子自责道。
“哪里?三姐姐,那就一道吧,有你帮忙,我正好也省心些……”
方锐拉着三娘子的手,来到厨房。
方锐生火;三娘子切菜煮粥,准备饭菜——因为晚上的剩菜剩饭不够,还要再做一些。
“对了,三姐姐,这些切碎了也加进去吧!”方锐拿来了两根五十年份以上的老药。
是的,只是五十年份以上的老药,不是百年大药——大药药力太足,真加进去,三娘子反而吃不了几口。
“好的!”三娘子回身,手背撩了下鬓角的青丝,对着方锐浅浅一笑,也不问哪来的,接过去就继续忙碌起来。
‘这是一个能为我素手调羹的女子啊!’顶点小说
方锐在灶台前烧着火,看着三娘子熟练的动作,心中不自觉变得柔软,目光柔和,情不自禁道:“三姐姐,谢谢你了!”
“锐哥儿,说什么呢?你在外面撑起家,我也做不了什么,就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三娘子动作一顿,眼中浮现出一抹愧疚。
她是有些经商天赋不假,可如今常山城的环境,也没那个条件。
这些日子,三娘子感觉:自己真就如一个背景板般,除了做饭、打扫、针线活外,什么也帮不了。
她心中是愧疚的。
这就好比:两人谈恋爱,一方付出更多,另一方感觉不好意思。
当然,这也就是三娘子,若是换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未必会有这番心思,可能会心安理得,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而三娘子当过家,知道在这世道撑起一个家有多难,会体谅人,善解人意,甚至,一拍屁股,就……咳咳!
这也是方锐选择三娘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真如林黛玉那般的女子,动不动使小性子,倒不是说不好,而是目前环境,他真没那个条件、心力去哄,去宠。
方灵、囡囡?
说着是宠,但,这才哪到哪啊?不过就是,前世家庭中的正常待遇。
再说,俩小丫头,也真的很懂事。
“本来,我该早些出来的,可阿婶没睡着……现在想来,多半也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后来,可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装睡,将机会让给了我……我这才出来的……”
三娘子一边切着老药,一边琐碎地说着,说到这里,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晕,如拂晓的霞光。
就问:方薛氏、三娘子不能将话说开了,两人一起出来吗?
当然可以。
只是,方薛氏猜到:方锐、三娘子,俩人可能会腻歪,不想过来掺和罢了。
至于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还真没想到——毕竟,这边比较小,只有两间屋子,即使某人想做运动,似乎也没地方。
三娘子将洗净切碎的老药加入粥中,放在锅里煮着,盖上锅盖。
“三姐姐,过来坐吧!”
方锐起身,拉过三娘子,来到灶台前,在
狭长的板凳上一并坐下,三娘子顺从地依偎过来,偏着脑袋枕在他的肩膀。
就这么静静依偎着,小声说着话。
灶台中的火焰,时而‘噼啵’一声,溅出火星,昏黄的火光跃动,辉映着两人的脸庞。
咕噜噜!
药粥在锅中汩汩翻滚,白烟顶起锅盖响起‘噗噗’的声音,一股醇香渐渐散发出来。
粥好了后。
俩人就腻歪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当然,因为药力过足,三娘子其实并没吃太多,方锐也没强求。
吃过药粥。
“不好!”方锐突然皱眉。
“锐哥儿,怎么了?”三娘子连忙关切问道。
“这药粥,吃多了,有些上火,还要三姐姐帮我……”
方锐一下子抱起三娘子,来到远离里屋的堂屋窗前,从身后拥住,耳鬓厮磨,轻声道:“三姐姐……”
方薛氏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
……
次日,果然如方锐所料: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家被灭门的消息传播开,引发轩然大波。
……
柳树胡同的人家接到通知,‘家中没有一人从军,救济粮减半’的法令,撤销了。
得知了其中原委后,众人纷纷叫好。
“原来不是义军的命令,是老虎帮擅做主张!”有人气愤道。
“义军可不是官府,怎么可能下那样的命令?果然,坏的是下面人,坏的是老虎帮啊!”
“谁说不是?听说那老虎帮帮主崇季虎死了,义军清查,这事才暴露出来……不然,咱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哪!”这是个消息灵通的。
“要我说,那老虎帮帮主崇季虎死得好、死得妙……”
“是啊,活该!多亏这人死了,事情暴露出来,我家又能领全额的救济粮了。”
“我家也能好过些哩!”这是枣槐叔的声音。
……
“崇季虎啊!”
有老人喃喃着,回忆起来:“那可是个大祸害!早些年,不知道强抢过多少清白女子……近些年,倒是不怎么亲自动手了……”
“秦老丈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去年,咱们柳树胡同最水灵的那个翠英,不就是被张黑虎抢去,说是献给什么帮主么?应该就是那个崇季虎了!”
“翠英啊,我记得,多好的一个孩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叹息:“唉,听说后来被活生生折磨死了……尸首带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
“我家当初还去翠英家提过亲……”
说这话的这个汉子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那崇季虎死得好啊!我打听了,那崇季虎,是全家死绝,断子绝孙……报应!我若知道是哪位好汉做得此事,一定给他磕头,上香!”
“我听说,已经有不少受害的人家,在家中给那位好汉供奉上了牌位……”
“这事不假,我也听说了。”
有人唏嘘:“那些都是可怜人啊,奈何不得那个崇季虎,只敢心中暗恨……如今终于有好汉杀了崇季虎,怎能不心中感激?”
“从张豹到张黑虎,再到崇季虎,这些作孽的,恶有恶报,老天开眼!”
“嘿,你们说,杀这三人的,会不会是同一位好汉,这好汉正好和老虎帮有仇?”有人突发奇想道。
“谁知道哪?不过,不大可能,因为,真要是同一位好汉,那不早就去杀了崇季虎,哪会等到现在?”
“也是,那些替天行道的好汉,我心里都感激!是他们,让我信了‘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这话不假、不假啊!”
“还有个好消息哩!老虎帮主崇季虎一死,那些老虎帮帮众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了……今早,听说就有一个老虎帮帮众,家中来了寻仇的……”
“老虎帮完了!”
……
“那条法令,是老虎帮捣鼓出来的?”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莪就说嘛,义军中有能人,这不像是对方一贯的做法……”
‘老虎帮此举,应该是为了冲业绩,讨好义军?或许,还有顺便中饱私囊的意图。’他暗忖道。
至于,老虎帮抄家大户,已经吃得盆满钵满?
那又如何?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婪!
“有些恶人,就是要连平民百姓口袋中最后一个大钱,都要压榨出来啊!”
“所幸,崇季虎一死,老虎帮支离破碎,树倒猢狲散,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一点,方锐早有预料。
所观老虎帮的所作所为,落得这个下场,也并不值得同情!
“夏家也不会想着拉老虎帮一把,毕竟,小弟的小弟不是我的小弟……”
“再者,老虎帮名声如此之臭,夏家大概也不想沾惹上,以前还无妨,可现在,常山城早已经不是两大家族做主的时候了,要看义军脸色……”
想到夏家。
方锐眉头一动:“我杀了崇季虎、段狼,此举,多半会加剧林、夏两家的矛盾……接下来,或许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
夏家,正堂。
“林家欺人太甚,竟敢袭杀崇季虎、段狼,当初明明说好的,他家管黑市,咱们掌控城中帮派……”
“是啊,这不是打咱们夏家的脸么?”
“我看林家这是急了!”
……
这些夏家嫡系一通哄吵叫嚷,纷纷对林家口诛笔伐。
是的,他们笃定此事是林家所为,也没怀疑是别人。
毕竟,能斩杀两个六品,大概率是五品武者,而暗劲高手,在常山城中,只有两大家族才有。
常山城野生的五品?
不可能!
培养武者可是一个大消耗,只夏家三个五品武者
,每年就要消耗大量资源,搁在城中其它大户身上,都是伤筋动骨。
至于老太爷的四品,那是整个夏家勒紧裤腰带,拿出数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强行堆出来的。
正如: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没有一定势力的资源供给,根本培养不出来强大武者,就如浅水养不出蛟龙。
而常山县的盘子就那么大,两大家族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根本没留给野生五品武者生存土壤。
理论上说,这是没错的——也就方锐特殊!
“有没有可能,那人不是咱们常山县本地的,而是外来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看过来,这人也不慌乱,镇定开口,有理有据道:“这几日,我们三房调查那块木板的来源,主要视线放在其他大户身上,可始终没有找到线索,我就想着,是不是可能方向不对……”
“如今出了这事,我们不妨大胆猜测,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是一位外来武者?”
“不可能!”
当即有人反驳:“外来的五品武者,想要维持自身境界,必然需要大药、老药供应……可咱们常山县,上年份的药材供应盘子就这么大,一有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我们四房!”
就如这人说的,龙游浅水,资源根本供养不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境界跌落,战力大降。
如方锐面对的难题一般。
“或许是对方自带的大药、老药呢?我看,我儿说的对,此事可以查查,二房你们负责情报的,要协助我们……”
“老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怀疑我们的能力?”
“就是!别的不说,那般外来的暗劲高手,来咱们这般小地方,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给咱家找事?我看你们三房是梦呓了!”
……
堂下吵成一片。
如夏家这般大家族,也不是一团和气,各房之间多有争斗,争夺利益,推卸责任……勾心斗角不在少数。
“行了。”
夏家老太爷一言落下,顿时让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小五说的也算是一个思路,老二,你们协助三房查一查……老大,对这事,义军那边怎么说?”
“说是严查,可咱们都查不出来,他们能查出些什么?换一个思路,能将这事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也就是林家……嗯,不对,您是说……”
这大房当家的说到这里,陡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不可说!”夏家老太爷一摆手,打断了此人的话。
然而,其他人都不是傻子,纷纷动了念头。
是啊,如果不是林家所为,那更可能的,就是义军了,这可比什么凭空冒出来强者,可能性要大得多了。
但,还是感觉不太太对!
太平贼就算要过河拆桥,也得过了河才行。现在,林家还在,就如此急匆匆地剪除附属势力的力量,这是不是不太符合逻辑?
挑起林、夏两家争斗?
根本不用挑起,从夏家献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常山城中,林、夏两家,只能有一家留存下来!
“姑且就当是林家所为吧!”
夏家老太爷一敲拐杖,做出决定:“本来因为玄通大将军……要等些时候的,现在看来……罢了,联络义军那边,看能否提前对林家动手?”
“是!”
……
林家。
“……义军对我林家态度如何?”林雄问道。
“还是老一样,礼物照收,态度却很是暧昧。”
汇报此事的正是林三公子林枫,说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自家老爹,小声道:“义军高层,也没答应见您……根据内线消息,那位玄通大将军这两日都没有现身,疑似不在这常山城……”
“哦?李玄通不在这常山城,那能去哪?”
林雄目中精光一闪,摆手道:“这事先不提,那个给夏家递送木板,引发一切之人,可曾查到?”
身为常山县两大家族,林家的消息渠道自然强大,如今,已经知道了,城破当晚是有一人给夏家递送了木板……
“还未查到。”
林枫面露苦色:“那人出手十分高明,如云龙探爪,一击即退,此后就消失不见,再无消息……”
“没查到么?”
林雄声音中有淡淡的失望:“那便罢了,这事先放一放吧!”
本来,他对这第三子寄予厚望,现在看来……也就这般。
“是!”
林枫听出了老爹语气中的失望,若是以往,必然会想尽办法用力挽回,可现在,却是没那个心思了。
如今,这般局势下,他只想在林家越不引人注目越好,存在感越弱越好……
“还有一件事,爹,夏家一口咬定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人之死,是咱家所为,要求咱们给一个说法!”
“这般污蔑、泼脏水,看来,夏家亡我之心不死啊!”
林雄冷哼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林家本已是然岌岌可危,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后路抓紧……一切做最坏的准备……”
“是!”
……
斜阳,柳下,石桌。
暮风徐徐,吹动草木声飒飒。
方锐、江平安两人相对而坐,身前石桌上,是温着的老黄酒。
“……老虎帮、野狼帮,这两个盘踞常山城十多年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说没就没了!”
江平安说起这事,语气中满是唏嘘,感怀不已。
方锐这个让林、夏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是淡淡听着,笑而不语,端起酒碗,轻轻咂了一口。
他心中蓦然浮现出一句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