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崇的煤炭,先后进了小三百万吨,区里发了点福利给老百姓,又友情支援了其他县区一点,现在的北崇电厂也在用煤,一小时二十来吨,一天差不多五百吨煤。
这点消化能力,就算上了二号机,两台机满负荷工作,一天也消化不了两千吨,北崇的存煤,足够电厂用四、五年的。
所以这并不存在不够的问题,是陈书记舍不得卖——还会再涨的。
当然,他也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买煤的人陡然间增加了很多,因为缺电。
04年是电煤运输最紧张的一年,个别电厂的存煤,都不到一周的量,这个时候你让他发电,他也不敢使劲儿发,煤要是没了,要断顿的。
可想而知,本来就是缺电,又不敢使劲儿发电,电力供应糟糕会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这不是煤炭特别缺货,关键是有煤都运不出去,铁路运输是计划的,运一些煤出去也并不都是电煤,而公路运输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一边是电厂发不出电,一边是煤矿里煤炭堆积如山,不得不人工往煤堆上浇水,防止煤炭在大夏天里自燃——这是新闻里播报的。
甚至有些省份,都开了电煤运输的绿色通道,卡车上放个“电煤运输”的牌子,直接放行,别说查超载了,过路费都不用交。
形势就严峻到了这样的程度。
而北崇周边没有什么煤矿,倒是有几个电厂,海角和地北都有,利阳也有个电厂。
这些电厂的煤炭,也是紧张的,以辐射半径来说,他们能掌握的煤炭资源不算充足,不过半径里猛地出了这么一个煤炭大户,要说不心动,那才是假的。
但是陈太忠没兴趣卖:别人缺电关我什么事儿?缺煤发电又关我什么事儿?我北崇有煤有电,过好自己的小曰子就行了。
我缺电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谁来同情我。
陈书记打定主意不予理睬,但是关说的人太多了,没办法,这么大的煤炭储备量,别人想当看不见都不可能,那可是两百多万吨。
地电的海洲电厂,计划装机容量是一百八十万,假设电厂已经完工,两百多万吨煤,怎么都够这个电厂用半年的。
而这个电厂运行,不可能只从一个地方买煤,必然还有其他供货渠道,眼下缺煤,北崇能支援个六七十万吨,那绝对就顺顺当当地渡过这个夏天了。
所以北崇这两百多万吨煤,搁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可以破了这个困局的资源。
地北人为了买煤,甚至说动了文明办主任宫华打电话,海角更绝,打电话的是邹捷峰——就是姜丽质老妈的相好。
姜丽质也打电话过来,说北崇的运煤车只要进了海角,一切过路费全免,哪怕是高速路——她老爸就是高管局局长。
这么一大笔钱,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挣一挣?书记会上,祁泰山就说起这个问题——陈太忠能接到关说电话,区里的其他领导肯定也能。
很多时候,陈书记还是愿意听取一下别人意见的,他盘算一下,其实卖一半煤炭的话,区里其他的煤炭,就算是白得的。
而剩下的一百多万吨煤炭卖给电厂,怎么还不赚它四五个亿?
尤其是北崇储藏的煤炭里,不光有燃烧值高的动力煤,还有低硫、低挥发、粘结姓比较好的焦煤——买的时候,还没什么差别,但是现在焦煤的行情,还好于动力煤。
动力煤就是电厂的主要用煤,主要说燃烧值,而焦煤是炼焦的,由于欧洲市场需求旺盛,焦炭价格是一再地走高。
当然,燃烧值高的焦煤,也可以当动力煤来用,不过现在这个市场趋势,如果这么做的话,就有点浪费了。
陈太忠琢磨的就是,得把焦煤留下,动力煤可以卖一些,尤其是他手里还有个实打实的动力煤渠道——刘望男的那两个矿,而且运输渠道也没有问题。
那两个矿,现在每天出煤量能达到五千吨,刘望男就算一吨赚一百块,一天就是五十万的收入,要不说这煤老板有钱呢?
陈太忠有答应的心思,不过他觉得,先抻一抻比较合适,于是他表示,这个问题,咱们过两天再说,了解一下领导们的意思——咱们不着急的嘛。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反对,事实上他们欢迎如此,区里越沉得住气,他们这些关说的人,就越能体现出自身价值——我们并不缺煤缺电,想打动北崇,拿出点诚意吧。
不过徐瑞麟谨慎地表示:我觉得,领导们也应该支持的吧——反正他们是拿北崇的煤炭做人情,不做白不做。
他这么想,还真是错了,会开完后不久,李强又给陈太忠打电话,很明确地做出指示,这个煤炭不要随便卖。
这是李书记的怨念,没办法,恒北电业局的人太坑人了,到目前为止,那趟线路的租用还没有谈下来,他有心要陈太忠出面帮忙,陈书记果断拒绝——我出面,这名不正言不顺的。
年轻的一肩挑已经腻歪了跟电业局打交道了:不能总是我冲锋陷阵吧?
所以李强这次不让他卖煤炭,就是要先把这条线路先敲定,否则咱不卖!
对这样的指示,陈太忠还是欢迎的,谁会嫌挣钱少?
但是……这还有个问题,他向李书记表示,说现在厂网分家了,发电企业和电网,不是一回事儿了,这样做有用吗?
要不你卖出去的煤,赚了钱之后,帮市里出了这五个月的租金?李强笑着反问一句。
事实上,北崇若是卖煤,手笔就太大了,哪怕只卖五十万吨煤出去,起码也能赚一个亿,相较这些利润,那点租金真的不值一提,李书记打点秋风,也很正常。
但是李强也不甘心如此作,电业局这帮家伙欺人太甚,他这堂堂的市党委书记,一次又一次地开口,对方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仇结得大了,他铁下心思要找回场子来——不带这么欺负市委书记的。
那我听领导的,陈太忠一听,就更放心了。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电厂和电网,确实不是一回事,尤其大部分有需求的电厂,还是外省的,阳州电业局接到了很多关说电话,但他们就是硬顶着不放——省局也不支持放。
说来说去,电厂发不出来电,跟阳州市局能有多大关系?反正阳州从来都是缺电的,这缺啊缺的,缺久了也就习惯了。
正经是把这趟线路低价租出去的话,惨的就是阳州电业局了。
这种局面,连白痴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那些电厂和外省电网,也能理解阳州电业局的心情,但是他们不要煤炭还不行,所以只能好几方公关。
这些人的能量,还真是不可小看,不过值得北崇庆幸的是,除了李强偏帮北崇,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康晓安。
康总是地电的,跟国电不是一回事,而这趟线路又涉及到地电的收入,所以他坚决地选择支持北崇——有陈太忠在,北崇的电厂根本不用发愁煤炭。
别看康晓安只是一个企业的老总,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省长魏天的人。
据说陈正奎都被人缠得受不了,琢磨着是不是要找陈太忠谈一谈,然后遭到了魏天的反对——陈市长的上位,是得到了魏省长大力支持的。
所以说,惦记北崇煤炭的人不少,但是陈书记的盟友也不少。
不过、然而、可是……非常遗憾的是,支持的人多了,也并不一定是好事,某个一直支持陈太忠的人,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太忠,你那里有多少电煤?”
“有个百十万吨,当初买来是为电厂发电做准备的,”陈书记笑地回答,“老板有什么指示?”
“给我五十万吨,如果有焦煤,也给弄点,”蒙艺哼一声,听起来挺不满意的样子,“怎么猛地一下,煤炭就缺成这样了?根本是乱套了。”
“五十万吨……运到哪里?”陈太忠心里真是有点纠结,按说蒙老大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他才开始在北崇搞制度建设,总不好搞一言堂——哪怕走形式,也得意思一下。
可这个意思一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别人要的煤,我又凭什么拦?
“运到松峰嘛,”蒙艺有点奇怪,“怎么这么问?”
“松峰也会缺煤?”陈太忠真的愣了,他还以为老蒙是帮别人要煤呢,碧空省内煤矿不算少,自给自足可能差一点,但也差不了太多。
“哼,别提了,焦煤和动力煤,现在都有缺口,”蒙艺也不做解释,他现在已经不太习惯解释了——没有必要,“车皮的事你不用考虑。”
“能走铁路运输?这个好,”陈太忠心里松一口气,汽车往松峰送煤的话,那运费就有点受不了——这煤炭他该卖多少钱?
然而下一刻,他就又考虑到一个问题,“老板,我这儿调煤的话,得走过场,盯着的人特别多,车皮……从凤凰拉煤行吗?”
“你不会觉得,我在天南熟人少吧?”蒙艺轻轻地啧一声,很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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