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柱子终于认出卓清风来了!
于是,他双臂一张,紧紧的抱住卓清风的脖子,叫道:
“爷爷,爷爷!你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小柱子了,好多坏人把我抢去……呜……”
卓清风轻拍着小柱子,哑着声音,道:
“柱子,爷爷一听到你被坏人掳去就赶来了。”边指着一旁的风啸山又道:“是风爷爷救你出来的,快谢谢风爷爷救你呀!”
拭着泪,小柱子回头望见风啸山,突的想起他把自己捆在身上飞上屋顶的事,不由得连连叫道:
“谢谢风爷爷!谢谢!”
风啸山摇头一叹。抱拳道:
“老偷儿在此贺你们爷孙团聚,我得先走一步了。”
风啸山是得先走一步,因为小千儿还在大刀寨呢,这时候照说也该出来了。
但卓清风却忙道:
“等等,风兄切莫就此离去。”
风啸山一怔,道:
“卓兄还有何事吩咐小弟办的?”
卓清风道:
“吩咐实在不敢,风兄有恩于我清风台,在此暂不言谢,唯望风兄帮忙到底,能再把我这可怜的小孙子送回清风台去如何?”
风啸山一愣,道:
“这么说来,卓兄是不回清风台了。”
“暂不能回去。”
怀中的小柱子紧紧抱住卓清风哭道:
“爷爷,回去嘛,奶奶常哭,妈妈也哭,爹又不回家,怎么办嘛!”
卓清风流泪了一一
但他内心中的事情又何其之大!
他却又无法解说是什么事,人处在这节骨眼,光景可真是够瞧的!
卓清风的突然出现已经令风啸山吃惊,而卓清风对于内心中的苦衷又难以出口,这就更使得“偷魂老祖”风啸山感到难以理解,以卓清风在江湖上的地位,是什么事情会令他人到家门尚不能回去一看的,更何况自己的孙儿哭泣着要他回清风台呢?
然而卓清风不说出口那就必然是不能说。
果然,便在卓清风以袖拭泪中,又对风啸山道:
“风兄,对于卓清风今夜出现,还望风兄担待些千万别向第二人言及,事非得已,风兄体谅!”
风啸山道:
“小弟理会得。”他望望小柱子,又道:“田头陀也在清风台,卓兄可有想叫他知道?”
卓清风一叹,道:
“田寿是我的好兄弟,不过他总会知道的。”
卓清风又是一阵紧紧搂住小柱子,道:
“柱子,回家以后只对奶奶妈妈悄悄说见到爷爷,余下的可不能乱说哟!”
小柱子抽噎着道:
“我不要爷爷再走!”
卓清风苦兮兮的道:
“听话,只有听话,爷爷才会早日回清风台看你,知道吗!”
小柱子无奈的点点头,道:
“那爷爷可要早日回家啊!”
痛苦的又把小柱子交在风啸山手中,卓清风道:
“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风兄,得累你走一趟三尖山的清风台了。”
轻声一笑,风啸山道:
“原来这是我的差事,就算卓兄不来,这娃儿也会由我老偷儿送回清风台的,卓兄你不知道,田头陀设下的圈套可真绝,他的只那么三言两语的就把我老偷儿套牢,卓兄啊,你说他可恶不可恶!”
一声哈哈,卓清风道:
“你与田二弟全是风尘异士,性情中人,但无论如何,卓清风这次承你风兄之情了。”
风啸山忙摇头,道:
“卓兄承的什么情?倒是当年玉门关那档子事,至今仍然激**在心中呢!”
卓清风一笑,道:
“尘封已久俗事一件,又何足风兄长记心怀的。”说着一抱拳,双目直视向小柱子,一咬牙转身飞奔而去!
“爷一一”小柱子的声音未叫住卓清风,倒是令风啸山心中—酸。
遥望着卓清风远去的背影,风啸山紧皱眉头,心中揣测,难道卓清风所做的事与自己这次赶来这白虎镇有着关连?
山坡上?风啸山又把小柱子捆在背上,他低声安慰小柱子道:
“你爷爷不久就会回去的,你要听话哟!”
小柱子点点头,道:
“我听话,我爷爷好久好久都没回家了。”
风啸山无法回答,只得反手拍拍小柱子,这才跃身走到两棵大树下面,地上还真的有着两根绳子。
风啸山弯身捡起绳子查看,他发觉丝绳竟是被刀切断,从而判断并非是有人施救,可能是自己设法割断的。
就在他正自思忖呢,山坡的另一边只见两条人影如飞的赶上山坡来。
风啸山一惊,正要闪身隐起身形,突然有声音传来:
“老东西当真是老了,干起活儿来就不像远日那般的干净利落。”
另一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少女声音,道:
“小穗儿以为师父越老越行呢!”
便在二人刚上得山坡上,风啸山突然闪出来,沉声道:
“好个老太婆,背地里在贬低我呀!”
不错,来的正是“梁上燕”刘金定与小穗儿二人。
只因风啸山与小千儿二人走后,白虎镇外的土地庙中,那庙祝对刘金定提议,以为她该往大刀寨那面去接应才是,因为到底风啸山年已六旬,而小千儿也只十三四岁,一老一少任何一人出岔子全不好。
而刘金定与小穗儿也是十分不放心,所以没多久也就赶着往大刀寨来了。
“梁上燕”刘金定见丈夫背着个娃儿,知道已成功的救出卓清风孙子,心中一喜。当即笑道:
“老头子,可真有你的,果然叫你得手了,嘻……”
不料小穗儿道:
“咦!小千儿呢?”
这时刘金定也自发觉,立即问道:
“是呀,小千儿呢?”
风啸山遥望大刀寨,道:
“三十六计我全教了他,无论那一条用上去,他都会逃出来的,你们又何必为他担心事的!”
刘金定冷哼一声,道:
“好嘛,敢情你是真的老湖涂了,把个小千儿丢在大刀寨不管了,这不等于是一个换一个嘛!”
风啸山怒道:
“小千儿学艺八年多,如果他连大刀寨都走不出来,倒不如死了的好。”
刘金定大怒,道:
“老东西你这是放的哪门子屁,你当真只是把小千儿当成个小学徒看待呀,老实说,小千儿同小穗儿二人全是我老婆子心上肉呢,你叫他去冒险我没有反对,那是因为我们干的这一行本就背了个险字,更何况我们的对家全是张牙咧嘴的凶神恶霸。”她一步踏前又道:“可是我们总不能看着小千儿被大刀寨人捉了去祭刀吧,我的老头子,你倒是给我一个交待!”
风啸山指着大刀寨,道:
“如今已惊动整个大刀寨,只怕连大刀寨的墙上全把守着人,这时候可不合前去找人的。”
刘金定道:
“话是不错,可也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风啸山道:
“管是要管的,只是时机未到。”
刘金定一把揪住风啸山怒道:
“什么叫时机未到,老头子,我要你现在就去找!”
风啸山一急,低声央求,道:
“你松松手如何?”
刘金定似是不听嚷嚷的道:
“我要你还我小千儿来。”
风啸山摊着两手,道:
“我的老婆子,敢情你还真的以为我不急呀,老实一句话,我比你更急,但事情总得是要加以琢磨的,你想想,如今大刀寨那面,灯球火把的照了个通天红,所有大刀寨的人全出动了,我们这时候再找去,岂非自找麻烦。”
刘金定一想也是,她似是气馁的道:
“要你说怎么办?”
风啸山道:
“你要是听我的,不出三天,我就会同小千儿同回白虎镇的土地庙。”
刘金定一怔,道:
“要三天呀!”
风啸山道:
“最多三天,也许用不到三天吧。”
小穗儿焦急的道:
“为什么要那么久呀,师父!”
风啸山望着大刀寨,道:
“小千儿这时候未出来,只怕他是真的陷入里面了,一时间只怕他得躲着些,所以时间上就得久一点。”
无奈的松开抓在丈夫衣领的手,刘金定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听你的主见了。”
风啸山点头道:
“回去吧,连想也别多想,你我心里全明白,小千儿可绝非是个夭寿的人,是吧?”
于是三人加上小柱子,匆匆的离开了山坡上,一路又奔往白虎镇。
只是风啸山可未在土地庙歇上片刻,急匆匆的背着小柱子赶往三尖山的清风台去了。
不过事情往往也是令人难以想像的,因为风啸山刚走出土地庙往西不久,迎面只见一人正哈哈笑的迎上前来。
一个人,一个披着长发的人。
风啸山一看未开口骂,却反道叫了一声“阿弥陀佛”!
是的,来的果然是“混世头陀”田寿。
仰面望一望东升的日头,有些刺目,田寿声声叫着:
“我可爱的老偷儿呀,你果然不负我望的救出娃儿来了,他娘的,说你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哈……”
风啸山面色一整,道:
“你这狗生的头陀,可知道老偷儿同那大刀寨的梁子结定了。”
田寿一拍胸膛,道::
“怕他个鸟,常玉春什么玩意!”
风啸山道:
“你是不怕常玉春,光杆夹个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我老偷儿可是拖家带眷的呀!”
田寿笑骂道:
“老偷儿,你就别逗了,你那个老婆比你还厉害。”
这时风啸山背上的小柱子又醒过来,一见田寿,早尖声叫道:
“你不是田爷爷吗?我是小柱子呀!”
田寿立刻自风啸山背上拖下小柱子,道:
“孩子,田爷爷就是为你才赶到清风台的。”
一把抱紧田寿,小柱子道:
“田爷,我要回家,送我回去好不好?”
田寿有些鼻头酸酸的,道:
“走,我们这就回去找你妈,还有你奶奶她们。”
风啸山突然道:
“这孩子……他……”
田寿一愣,道:
“喂,老偷儿,你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吧,怎的如此吞吞吐吐起来了。”
风啸山本来是要说出这孙子已见过他的爷爷了,但又想起卓清风临去之言,话到口边又咽回去。
如今他见田寿逼问,淡淡一笑,道:
“有句话托你这野头陀转告那卓文君。”
田寿道:
“说吧!”
风啸山道:
“别小看了‘福来客店’那伙人,他们似是有点名堂,当然,他也会去整柴老二,但不能不小心福来客店。”
田寿道:
“这些全是芝麻小事,不值一提。”
风啸山冷笑道:
“天下太多的大事,皆由小事而来。”说完回身便走。
田寿早又哈哈笑道:
“老偷儿,我代卓大哥谢谢你了!”
不料已走远的风啸山回头道:
“老子不屑于!”
田寿又背起小柱子回清风台去了,而风啸山呢?
风啸山却急急的又往大刀寨赶去。
如果说小千儿的事他不急,那绝对是骗人的话,眼下只见风啸山喘口气也未曾的又奔向子午岭,就知道他是如何的焦急于小千儿的安危。
原来——
大刀寨就在警钟响声中,整个寨内全动员起来,一时间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除了常玉春的四个贴身武士合力去追那“偷魂老祖”风啸山外,整个寨墙上也站了许多握刀大汉,他们彼此吆喝着,在寨内仔细找,因为走了老的,但那个小的可没人见他走出大刀寨,这小子不定还藏在什么地方呢!
大刀寨的人搜查大刀寨,自然是十分容易而又仔细。
东北寨角堆的几垛子麦秸也都翻了个身。
通往寨外的几处水道也全看了个清楚。
那寨内各家各户挨着找,直到天明还未曾发现小千儿的踪迹。
于是,大刀寨的人都以为那小子必然也逃出大刀寨了。
于是,常玉春拍桌子大骂起来。
因为这时候他眼见连自己的贴身武士也伤了两人,清风台掳来的娃儿也被偷走,看情形只有清风台来要人的时候,给他个死不认帐了。
便在大刀寨人困马乏之时,寨门外面,缓缓的又来了两个人,二人只是在护寨桥头—站,早有四个大刀寨汉子拎刀冲过来,为首一人怒问:
“什么人?”
早见一人上前抱拳道:
“我们是白虎镇来的。”
那人怒道:
“又是白虎镇来的,王八蛋,敢情又他娘的来撞骗了。”
那人忙摇手,道:
“不不,这个是真的,在下是如意楼的人,这位是白虎镇回春堂的端大夫,是我们楼主特别请来为贵寨治伤的。”
另一人道:
“怎的空手来?”
那人一叹,道:
“本来昨晚就到了,中途却着了恶人的道呀!”
几个守桥的壮汉彼此对望一眼,这才又问:
“什么样的恶人呀?”
端大夫这时才苦兮兮的道:
“老兄,那是一老一少呀,两个人昨晚山坡上拦住我,抢了我的骑牲口又拿走了药箱,临去把我二人捆在山坡上,昨日夜里差那么一点就喂了狼了。”
早听得另一人招手道:
“你说对了,过桥吧!”
端大夫微微一笑,与如意楼的人双双走向大寨门楼下面,迎面又是个握刀汉子,见端大夫那般模样一一大马褂长缎衫,腰上还系着穗带子,有块福寿玉拴在穗子上面,一顶瓜皮缎帽上也镶了一块美玉,迈着八字步走的可稳当。
这时几个大汉身后,便见一个红面粗壮汉子,他双手叉腰当中一站,道:
“是如意楼请来的大夫?”
端大夫忙点头,道:
“我就是白虎镇上回春堂的端康,是他们如意楼用马送我来贵寨的。”
那红面壮汉沉声道:
“你们是白虎镇来的应属不错,但我得问你们,怎的这时候才来?是有人放了你二人?还是……”
端大夫道:
“怎的,听老兄的口气,光景是我们同那混球的一老一小沆瀣一气了?”
红面壮汉面无表情的道:
“希望没有。”
端大夫道:
“本来就没有。”他一顿又道:“如果沆瀣一气,为何还将我二人一根绳子拴在山坡上,半夜里来了几只狼,要不是我二人一阵叫喝,差一点被狼撕吃掉。”
不料红面大汉道:
“二位如何脱困出来?”
如意楼的人接道:
“是这样的,昨夜我二人分别被捆在大树下,一时间我没有办法脱困,直到四更将到,还是大夫先把绳子咬断,才救了我的。”
红面汉子冷冷一笑,道:
“我还是惑疑你二人。”
端大夫点着头,道:
“你是应该惑疑,因为你们有四个武功不弱的人,就在那山坡腰上吃了另一接应人的亏。”
红面汉子一怔,道:
“你看到了?”
端大夫道:
“那时候我们刚脱困,解开绳子就往大刀寨来,所以看见了那一场搏斗。”
红面大汉遂点头,道:
“请跟我来。”
于是,端大夫与如意楼那汉子,二人跟着红面汉子走入大刀寨里。
一路走入大刀寨的正厅中,只见正面一张太师大椅上正坐了一个道貌岸然而身体奇高白面汉,这人看来冷面冷心样子,一张阔大的嘴巴紧闭得连上下唇的短粗灰胡子也似连在一起的样子,双目炯炯,威风凛凛,冷冷然逼视着红面大汉带着端大夫二人走入大厅中来。
那红面大汉一走入大厅上,立刻快步走到太师椅前,他毕恭毕敬的施礼,道:
“启禀寨主,这人者白虎镇来的端大夫。”
原来太师椅子上坐的竟是大刀寨寨主“血刀”常玉春。
红面大汉说完,便见常玉春双目一紧,道:
“把药箱子提来。”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红面大汉刚回头,把守在大厅门口廊上的六名汉子中,早见一人提着个药箱子走来。
端大夫立刻道:
“这正是我的东西。”
那红面汉子便对常五春道:
“大夫昨夜也曾见到四武土与那突出老者搏斗之事。”
常玉春“吹”了一声,招手对端大夫道:
“你过来!”
撩起衣摆,端大夫走入大厅中,满面含笑的对常玉春一抱拳,道:
“寨主指教!”
常玉春道:
“听你口音,似是关外人吧?”
端大夫点头道:
“松花江畔辽北人氏。”
常玉春仍然冷酷的,道:
“昨夜你见那老头的接应之人了?”
端大夫点头,道:
“其时我二人刚挣脱绳子,见人来立刻又躲入暗中,是以看到那场吓人的拼杀。”
“嗯!”常玉春立刻又问:
“可知那接应的人是何来路?”
端大夫心中电念转动一下,摇摇头,道:
“没看出来。”
常玉春似是甚感失望样子,双目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端大夫,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大夫却在心中暗想,这时候我怎的会说出“虎爪”卓清风又回来的消息,那样会令计划大打折扣的。
而端大夫便在这一念之间,立刻笑道:
“接应的那个人虽然不认识,但那背个娃儿的老头子却听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常玉春冷淡的道:
“江湖上有名的‘偷魂老祖’风啸山,是吧?”
端大夫立刻点头,道:
“对,对,就是他。”
常玉春突然大手一挥,道:
“带大夫去先替大当头二当头治伤,完了再去给李烈与莫震二人看看面上伤势。”
端大夫怎知道常玉春早已从“毒蜘蛛”么小花那个老太婆那儿得知混进大刀寨的人是风啸山师徒二人?是以他在说出风啸山以后,见常玉春早已知道,心中也在存疑,便在他正要随那提药箱汉子走出大厅的时候,突的又回头对冷傲的常玉春,道:
“有件事情得向寨主提醒的。”
常玉春牙缝挤出个声音来:
“说!”
端大夫道:
“那老的背着娃儿走了.却未曾见那个小的,以在下看,八成那个小的已被寨主捉住了吧?”
常玉春“忽”的站起身来,对那红面大汉,道:
“童秋山,立刻着人再找,大刀寨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东西捉住,妈的老皮看我不大口大口的喝他的血,活吞吃他的心才叫怪事呢!”
红面大汉童秋山立即答应一声,急步走出大厅去。
原来大刀寨—直忙到天色大亮,还是未曾找到小于儿,全寨的人以为小千儿早已溜出大刀寨了,所以就在常玉春气恼中宣布不再找了,准备快把受伤的救治好。
那常玉春天未明就端坐在那座正厅上,他连返回后寨吃饭也没有,一直坐到端大夫出现。
那端大夫说出小的尚在大刀寨,立刻又燃起常玉春一腔怒火,决心把大刀寨再翻个身,如果小千儿在大刀寨,这一次准得把他拎出来。
其实小千儿还真的在大刀寨,只是他可真会躲,那种地方大概也只有他小千儿才想得出来。
原来小千儿为了引开追他的人,更为了把追他师父的人也引开,他立刻朝大刀寨后面跃去,从地形上看,大刀寨后面一连两排瓦房,里面全是放着粮食,靠西边是个磨坊,好大的石盘磨,两头老叫驴就拴在磨坊一角。
小千儿朝这磨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地方不能躲人。
抬头看,一大片悬崖峭壁,而且峭壁还湿滑滑的显然难以往上攀登。
小千儿回头就跑,匆匆的从西头跃到东边,却见是几间灶房,显然大刀寨凡是吃大锅饭的人吃的是这个灶上的饭,因为有两口海锅,宛如澡盆那么大。
这地方更是无法躲,小千儿腾身而起,翻过前面这排房子而到了另一排较小的房子,那房子是仅贴着山崖边搭盖,地方小房子也小,有个厚重木门上了锁。
隔着窗子看,小房内黑漆一片,小千儿腾身而起,匆匆登上屋面,隐住身形,立刻掀起几块瓦片,却见川梁上面铺着芦席,芦席上面又是一层石灰,那瓦片便放在上面。
小千儿心想屋面这般坚牢,不知屋中藏的何物,心念之间,立刻拔出短刀,施力的把芦席割去一个大洞,忙不迭的借着外面灰黯一点之光望向屋下面,隐隐似看到许多瓦缸,且有着一股酒香。
这儿是大刀寨的酒窖,虽不在地下,但靠山崖,比在地面下还好。小千儿心中想着,人已落入屋内。
只见他稍稍一闭双目,再睁开来,已是把这座屋内看了个真切。
进门处开始摆放酒缸,大约放了三排,总不下三十缸之多,但若要在这地方藏身,那简直不太可能,因为除了三十来只半人高的酒缸之外,四壁光秃,又无空间躲人,恁谁只一进门,就能一目了然。
小千儿正欲飞身再由屋面洞口出去,但他在双手按住一只酒缸之时,不由得笑了……
笑,便是想到了方法。
当然是藏身方法。
小千儿发觉每只酒缸均用泥巴封口,这表示密封,而密封的酒缸才正是好的藏身所在呀!
于是,小千儿真的打自心眼里高兴。
外面的追跑似是在这附近响了不只一次,直到天色大亮才静下来,而小干儿便是躲在这间山崖下的酒库里。他心中在想,直等今日一过,只等天黑下来,他就会溜出大刀寨,如今师父不定在为自己怎么着急呢!
但小千儿却想不到风啸山已自把那卓家娃儿在白虎镇附近交给了田寿了,现在——
现在风啸山已往大刀寨赶来。
而现在也正是“血刀”常玉春再下达命令要大刀寨掘地三尺也得把小千儿捉住。
童秋山把大刀寨的人分成四拨,这些人分成四个方向,连那一直在山寨的“毒蜘蛛”么小花也参与搜捕小千儿的行列,因为她认识那小子。
童秋山带着二十名壮汉,全都拎着钢刀一路来到了山崖下,他可把话说得十分清楚!
“仔细的搜,狗窝猫铺全得翻个身,连大石头也得动三动,还有……还有各屋里箱柜全得打开来,即使不烧火的锅灶也得搜几下子,走!”
二十个壮汉最先到了靠山崖的酒库外面,便听那红面,大汉童秋山高声吆喝道:
“把酒库门打开来!”
不旋踵间,就听有人开门锁声音传来,紧接着“呀”的一声酒库那扇足有半尺厚的木门被推开来。
这时似有人对红面大汉童秋山道:
“夜里发现完好,所以兄弟们就没有进来查看。”
突然听得一声“哎呀”,便见推门的汉子指着屋顶叫道:
“不好了,酒库屋顶有个洞呢!”
童秋山急忙冲进酒库,立刻闻到好浓的一阵酒香扑鼻,先是仰面上看,屋顶上有个大洞。
童秋山破口大骂,道:
“的,竟然把屋子弄了个洞。”厉声中他振臂而起,“扑噜噜”衣袂震**中,他已双手攀在横梁上,只是他的身子粗大,屋顶上的洞他只能把个脑袋伸出洞外,但什么也没看见。
童秋山落到地面上,地面本铺了一层厚厚的麦秸,为的是垫酒缸用,这时他自上面落下来,见中间有一缸酒已洒出外,那酒缸也破了,一地的酒踩了他一脚湿,酒库中浓郁的酒香便是自地上洒出的酒发出来的。
童秋山大骂,道:
“这个小王八蛋真可恶,娘的皮,这么好的酒,竟然被他弄破一缸。”边高声叫道:
“大伙进来给我仔细搜!”
二十个壮汉拎刀走进酒库中,一个个便在酒缸之间走了一遍,却是并未发现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且除了被打破的那个缸之外,余下的缸口泥封完好如初。
于是,就有人对童秋山道:
“童爷,这小子早走了,可能是他费了力气下得屋面,却发觉这儿没有藏身地方,在一怒之下敲破一缸酒泄泄忿的又往别处躲藏去了。”
童秋山望望一地的酒,又骂道:
“我的儿,只等老子揪住你,寨主爷活吞你的心肝,童大爷就喝你的血!”又是一阵走动,童秋山高声又道:“大伙走,伙房去搜,完了再搜粮库!”
于是童秋山这拨人相继走出酒库。
人已往前面走了,连酒库的门也在上锁呢,远处童秋山早对那锁门的人道:
“你就在酒库守着,我派人来修补屋顶,别他娘的我们前脚走,那小子如同小老鼠似的又钻进去。”
这时候小千儿在酒库中听的可真清晰,童秋山的话几乎令他失声笑出来。
小千儿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酒库又是一目了然。
如果小千儿不走出酒库,大概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当然小千儿绝不会隐身术,更非白莲教的人,只是他确实还藏在酒库,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一天大刀寨又在“血刀”常玉春的亲自指挥下,整个大刀寨一直忙到过午,尚未有任何发现。
于是,连端大夫也觉着不解,现在呢——
现在端大夫已把大刀寨的二位当头敷了药,连被卓清风击伤面部的李烈与莫震二人全被上药包扎。
常玉春在未搜得小千儿之后,他又把端大夫叫到大厅上,道:
“端大夫,你以为李烈与莫震的伤势如何?”
端大夫道:
“伤的不轻,如今又是初冬,天气渐寒,总得十天半月才能长出新肉来的。”
“血刀”常玉春双眉一紧,道:
“端大夫可能看出他二人伤在何种兵刃之下?”
端大夫望望常玉春那冷傲的双眸,心中早已知道姓常的老魔头早已知道他二人伤在虎爪之下,竟然装做不知的反来问他,是探他的医道呢,还是别有用心?
一念之间,便抚髯作沉思状,道:
“从他二人面上成条被撕裂的肉皮看,似是虎爪伤人一般,这人必是指锋如刀,十分了得。”
“虎爪”二字,令常玉春神情一紧,道:
“大夫是说‘虎爪’吗?”
常玉春寒着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又道:
“大夫可曾听过三尖山清风台的卓清风这人?”
端大夫心中一震,但他似是胸有成竹的道:
“在下悬壶白虎镇数年,似曾听人说过这卓清风,不过最近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姓卓的已死在大漠了。”他突的抚髯一笑,道:“这本与在下无关的事,若非寨主相问,在下也自不会在此信口开河了。”
常玉春道:
“其实他二人正是被虎爪所伤。”
端大夫摇头道:
“明明我们暗中见他二位被人所伤,怎会是老虎爪子所伤,不对吧!”
其实端大夫心中怎的会不知道是被“虎爪”所伤,而且连用“虎爪”的卓清风他也知道,但他还是装糊涂,因为有时候糊涂的技巧运用得当,运用得时,那也是高明手法的一种,而端大夫便是在这种想法下装起“高明”的糊涂来。
至于他为什么要如此,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这时候常玉春稍微沉默,当即道:
“大夫大概尚不知道这“虎爪”非彼“虎爪”,认真的说,比之真老虎还厉害不知多少倍,他就是你所听传的清风台‘虎爪’卓清风。”
端大夫极力摇头,道:
“即算是人用虎爪,那也绝非是卓清风,在下在白虎镇上就听人言,那卓清风的儿子卓文君也善用虎爪呢。”
常玉春道:
“这事当然尚须证明。”他一顿,望望端大夫的药箱,又道:“大夫箱中存药尚够几日所需?”
端大夫道:
“在下不知大刀寨伤了这么多人,所以药带少了,这就得赶着回白虎镇上去取呢!”
常玉春十分干脆的道:
“带马,把如意楼那人找来。”
早见如意楼那人自门口走进大厅来,施礼道:
“小子听寨主爷吩咐。”
常玉春道:
“回去后请白楼主屈驾大刀寨一行。”
那汉子忙抱拳,道:
“是,是。”
常五春也只是摆摆手,对于端大夫连个“谢”字也没有说的就让二人上路了。
就在端大夫骑着马,如意楼的人拉着刚到大刀寨的寨门楼下面,迎面却望见“毒蜘蛛”么小花迎上来,慌慌张张的道:
“大夫怎的这就要走了?”
马上的端大夫道:
“药已用完,是回镇取药去的。”
么小花急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老婆子从半夜就赶来大刀寨,就是要请大夫去替我儿子看看伤的,你这一去我儿子怎么办呢?”
端大夫问道:
“你儿子怎的受了伤?”
么小花道:
“说来惭愧,他等于是伤在我老婆子手上。”
原来和先那日在“福来客店”一场拼斗中,被那瘦高的戈连抓住双肩翻身挡住么小花那—棒,至今虽然毒已除去,但那—棒也伤及内腑,如今正躺在佟家酒馆的床铺上“哎哟”着叫呢。
连和先的老婆“玉观音”祈小蝶,这时也不再为单不同报仇而侍候在和先的床前,因为,毕竟和先是她的丈夫。
这时那位拉马的如意楼汉子早对马上的端大夫道:
“老婆婆是山前佟家酒馆的掌柜娘,他儿子受伤的事,白虎镇上不少人知道,那日他们三女一男大闹‘福来客店’的事,大夫总会知道吧!”
马上的端大夫心里冷笑,面上和颜可亲的道:
“这事我知道,福来客栈伤的人还是找我看好的呢!”
么小花一听,立刻道:
“大夫不能厚此薄彼,一定要为我儿子治好伤势呀!”
端大夫点点头,道:
“我的本事,就是同开棺材店的人做对,也可以说是同阎王老子比高低,你儿子的伤我且去看看再说。”
么小花大喜,立刻走在马前面,直把端大夫二人领到佟家酒馆门前面。
门外的马蹄声,早把酒馆内的祈小蝶引出来,见婆婆领着个骑马的,先是一怔,便听么小花对马上端大夫道:
“这是我老婆子的儿媳妇。”
端大夫冲着门口的祈小蝶点点头,翻身下得马来。
么小花可真热烈,他弯腰伸手,口中直叫着:
“大夫你请!”
祈小蝶知道请来了大夫,自是十分高兴的忙着倒茶水,顿时令端大夫觉得比之在大刀寨来,自己更受欢迎多了。
但他心中可明白,受欢迎是一回事,目的却更为重要,他绝不能再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去打扰“福来客店”的工作,虽然他在仔细看了**和先那张面色青灰中略带阴暗之色,应尚可救。
一阵诊视过后,端大夫走至门边对祈盼的么小花与祈小蝶二人道:
“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如意楼的汉子也道:
“大夫是回镇上取药的,二位且等着,明日过午我们又会回来的。”
么小花与祈小蝶忙着致谢不已!
于是端大夫又坐在马上去了,是回白虎镇去的。
不料也只是刚过半个时辰,突然听得祈小蝶狂吼一声:
“婆婆!”
那么小花听祈小蝶的叫声有异,忙的推门进入,却见祈小蝶指着**的“青面兽”和先,直是张口哭不出声音来,而令么小花大吃一惊。
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已见**的和先暴睁一双白多黑少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着上方。
么小花伸手摸那和先的口鼻,半晌,她突的大叫一声:
“阿先!”
声音是凄厉的!
声音也是沉痛的!
“青面兽”和先死了,死在端大夫的“夺命断阴指”中。
但么小花与祈小蝶二人绝对难以想得到,端大夫会在两指搭在和先手腕之时,已暗中运起他那阴毒至极的“断阴指”截断和先的脉道。
这种手法在于不易为人发觉,而且那被切脉的人还觉着有一股舒服的热流往周身运行呢!
那端大夫走了,骑马走向白虎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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