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分析局势
“对了,请问李贤弟,当年的垂云剑李清,与贤弟是何等关系?”萧狂歌忽然问道。
“正是家父。”李忠答道。
听到这话,萧狂歌等忘忧谷诸人,都是为之暗惊。
李清是三河剑派一代雄主,一手垂云剑气,练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以“天迥云垂野,江空雪覆沙”十字剑诀,震于当世,不过二十岁,便成了一代宗师级的人物。
在大宋各方面军都在疯狂内战之时,李清单人只剑,压服三河剑派各派系,而后请得宋皇敕命,以襄阳孤军,提兵北伐,直入南阳郡界。
当时苏梦枕刚刚继位,急忙集合自己手中能动用的兵力,抵挡李清的攻势。
然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无师自通的用兵天才,李清绝对是其中一个。
在三千三河猛士面前,缺乏作战经验的苏梦枕虽有优势兵力,却屡战屡败,竟没能胜利一次,不得将神堂人马全部撤出南阳郡,退入三川地区,依靠伏牛山和嵩山的险要防守。
当时关中方面,四柱国暗斗不休,又需要处理凉州的混乱局势,因此并不打算增援,一度考虑完全放弃南阳郡,也借此削弱神堂的实力。
而李清则计划翻越嵩山天险,直取孟津,夺下三川,一举歼灭神堂。他的部下更是有人发出狂言:“三十岁之前,门主便能取得天下!”
然而结果是戏剧性的,李清急于扩张,并没有将各派系完全压服,他的雷霆手段,在三河剑派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仇恨。
当大军行进在少室山附近的羊肠小道上时,三河剑派支派竹山教的教主蓝犁道人发动哗变,万箭齐发,纵李清修为盖世,也被瞬间射成了筛子。
李清一死,全军大乱,被迫和苏梦枕签订和约,退回襄阳,此后,三河剑派又陷入内斗当中。
正是在与李清作战的过程中,苏梦枕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李清死后,苏梦枕很快便进行了反攻,不但收复了南阳郡内的全部失地,更发兵攻入襄阳郡境内。
三河剑派不得不向宋皇求救,大宋皇帝于是出面,与大周方面和谈,令神堂和三河剑派再次议和,划分边界。
此后,苏梦枕停止南下,开始向东攻略,攻陷了大齐王朝安插在南阳郡的十七座城池,并告知大周方面,请求派来官吏驻守、征收赋税。因为此事,苏梦枕受到嘉奖,拉近了与大周朝廷的关系。大周王朝对于苏梦枕在控制范围内攻打各豪族、独立势力,将它们揽入自己羽翼之下的行为,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李忠怀恨于李清之死,在苏梦枕带着神堂兵马攻打薛衣人的时候,从后方偷袭的话……
忘忧谷远在河东,虽然也是神堂一部分,但在这场战争中,最多只是出钱出粮食,不会派人直接参战。然而,这一战,却关系到整个神堂在日后的地位。
却听李忠又道:“萧谷主可是担心李某人从后面捅刀子么?这一战,是大周内部的事情,大宋如今也在内战,荆州神霄道和西面益州的青城派正在激烈交战,神霄道是三河剑派的宗主,故而我们三河剑派也不得不出兵支援,哪里抽得出空来?何况李某人若要偷袭,还会在这里同各位说起这事么?”
“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必有死伤,家父之死,更是和苏堂主并无直接关系,苏堂主光明磊落,一世豪杰,李某人也是非常佩服的。”
听到李忠这么说,萧狂歌这才放下心来,道:“李贤弟光风霁月,真是非凡的人物啊……”
吴锋听着他们之间互相奉承,脸上堆着笑,只是静静瞧着。
这就是乱世,觥筹交错之下隐藏的是政局的风云变幻,背叛和杀机在每一刻都可能上演。国家体系仿佛一纸空文,而被犬牙交错的门派体系代替,大大小小的派阀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明争暗斗。在大地的每一寸肌肤上,都被战火燎过,洇染了人民的鲜血。
此后的交谈中,吴锋也和李忠说了几句场面话,但吴锋这样一个后辈弟子,李忠当然也不会将话头长期停留在他身上。
酒宴结束之后,诸人散席离开,吴锋也回到自己的住宅当中。
云海岚已然从白玉棺中起来,吃完了吴锋叫人每晚送来的药膳,正在里间,远望高天中的冰月。
里间内本来只有一个小窗,为了避免有人发现云海岚的存在,吴锋也将其用染料涂黑封上了。但云海岚用道术在墙上划出一道光圈,便能由其中洞见外面的景象,而在外面看时,墙壁如常,正是道门的隔垣洞见之术。
光圈的边缘,闪烁着七彩的光泽,围着初升的明月,清美如画。
云海岚立在侧近,蓝衣如水,肌肤胜雪,眼角带着几缕若隐若现的愁绪,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
对于这久违的天地,她有着别样的眷恋。尤其是清淡的月华,总让她想起清澈如水的少女时代。
“小子,回来了?”她听见门声,淡淡对吴锋道。
“云姑娘,晚上好。”吴锋同样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对这年长而美貌的女子,语气太急促,不免轻佻,语气太恭敬,又显得自降身价。
“你脸上酒红不浅,说话声调却一如往常,少年人有这样的心性,的确难得。”云海岚道:“赴宴去了吧。”
吴锋点头道:“谷里来了贵客,是三河剑派的掌门。”
云海岚道:“三河剑派……历史很久远的一个门派啊……这四十年来,天下不知变得如何了。今晚在宴会上,你应该也听到些消息吧,能否与我说道说道?”
她红唇启处,淡淡的冷香喷吐,沁人心脾。
吴锋简明扼要地讲解了这些年天下变化的局势,而后叙说了神堂堂主苏梦枕将与诛仙王联手,攻打天子峰篡位者薛衣人的事情。
听到诛仙王如今执掌关中大权,云海岚只是冷笑一声:“那个卖铁棍的奴才,如今也发迹了啊。”
“那么,你有何看法?”云海岚听完,发语道。她理解能力并不差,听到吴锋叙说现状,顷刻便明白,却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先询问吴锋。
吴锋拒绝她的保护,实际上越发激起了她的兴趣。她也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做大事的人。
吴锋道:“嬴氏兄弟是薛衣人故意放走的。”
云海岚闻言,点了点头,却并未露出震惊神色。
“如此之巧,就在薛衣人正式篡位的时候,嬴氏兄弟成功脱逃,给了关中方面和神堂讨伐他的大义名分,不能不说有此可能。只是,薛衣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吴锋道:“薛衣人想要快速稳固自己的地位。关中方面虽然兵多将广,但杨麒处于闭死关当中,不可能出关理政,诛仙王无法压服其他三王,出兵必定被拖后腿,只要薛衣人打通其他三王关节,其他三王就会以攻打薛衣人是削弱大周王朝整体国力为理由,牵制诛仙王。如此以来,薛衣人主要需要对付的,只有神堂一路。”
“如果此计成功,薛衣人便得以引出天子峰内部不服从自己的隐患,一网打尽,并且击破苏梦枕,解除东面的威胁,战胜之后,还能得到关中方面的承认,成为名正言顺的天子峰之主,正可谓一举三得!”
云海岚道:“说得好……只是,你能看出来的计策,苏梦枕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吴锋摇头道:“不……苏堂主必然中计!”
云海岚失笑:“你说苏梦枕必然中计?理由呢?”
听了这话,她也觉得这小子还是太年幼,过于自大,竟如此小觑一代英豪人物。
“首先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锋道:“薛衣人这一计策,发计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何让嬴氏兄弟一个逃到关中,一个逃到豫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薛衣人收买了嬴氏兄弟的旧部,让嬴氏兄弟觉得可靠的人将他们放走,并引导他们的逃亡。事后,薛衣人则会将相关人员杀死灭口,在嬴氏兄弟看来,这是自己的忠仆因为卖放自己而被处死,越发不会相信这是计策。”
“嬴氏兄弟的诉说和观感,当然会影响到苏堂主和诛仙王,苏堂主急于扩张,诛仙王急于建立功业,都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可能性。”
“然而,只是这样,说服力当然不够。诛仙王且不说了,如你所说,苏堂主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计策?但是,此计对于苏堂主这样的智者来说,并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阳谋?”云海岚问道:“你此言何意?”
“因为薛衣人这一着,本来就是险计。诛仙王纵然被牵制,至少也能牵制他的部分兵马,他本来就根基不稳,还只能以部分实力对抗苏堂主的精锐,还要提防来自内部的叛乱,胜算如何,完全决定于薛衣人和苏堂主两人能力的对比。苏堂主近来屡战屡胜,必然有轻敌之心,在苏堂主眼里,薛衣人是在玩火焚自。”
“原来如此……”云海岚道:“那么,你觉得谁赢面更大?”
“薛衣人。”吴锋肯定地道:“此人一向以阴谋成事,没有指挥过多少较大的战役,但这样一个军事能力不明的人,才是更可怕的。何况,苏堂主根基已稳,如果败了,只是名声受挫,实力受损,但是依然可以好好地当他的堂主。而薛衣人如果输了,失去的就是全部的权势,以及自己和儿女的身家性命。”
说到这里,吴锋叹息一声:“我也不希望堂主败,只是……古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然,用置之死地的险计的人,也往往有自取灭亡之辈,譬如当年的长平战帝、西蜀参军。因此,此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把我放在堂主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选择出兵。”
云海岚听完这番话,几乎倒吸一口冷气。
看破薛衣人的计谋不可怕,但是吴锋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能够将双方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彻。
单是这份智略,日后便极可能成为一州之谋主,倘若能召集起自己的强力班子,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皇图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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