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公子不必好奇,落榻此地的正是我家公主。”巫夜辰缓步而至,湖畔风起,将他长发吹散,好似世外而来。
段霆见了,先是一愣,而后随和笑道:“原来是幽灵公主,竟然这般巧合。”
“是不是巧合,只有段公子心知肚明。”巫夜辰似话中有话。
便在此时,仆从推着一把木质轮椅,轮椅之上坐了一白衣公子,容貌俊朗,气度从容,正是璇玑公子萧筠庭。
“巫总管,段兄向来不拘小节,性格直率,方才不敬之处全是无心之过,万请见谅。”
萧筠庭和煦一笑,神色宁和,那一笑似有沁人心脾之功,瞬间将异常尴尬消弭于无形。
段霆见萧筠庭出面,也知收敛。
“段公子与我们也算相识,并无不妥。”巫夜辰大方一笑,并不见怪。
忽有侍女疾步而来,附耳在萧筠庭耳畔说了些什么,他听后竟露出焦急之态,拱手道:“二位,抱歉,拙荆身体抱恙,恕在下失陪。”说罢由仆从推着轮椅匆匆离去。
瞳于远处观望,虽只不过匆匆几面,心中暗道这位璇玑公子不愧是少年俊彦,人中龙凤,只是这样的人,不知他的心魔会是什么?
夭夭自来了水帘丹丘后便不再现身,瞳也不去过问,任她来去自如。倒是冰柔对夭夭此番前来的目的诸多猜测。
几人在蘅芜院落脚,巫夜辰先来一步,早已将一切布置妥当。
“我来之前却不知道,原来璇玑公子早已娶妻。”瞳此刻倚着身后廊柱,坐于庭前,闲看夜空之上的一钩新月。
巫夜辰立在一旁,说道:“听说那位夫人很少露面,就连水帘丹丘的仆人,也没有多少见过夫人真容。我几经打听之下,方知那位夫人竟已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多年。饶是如此,璇玑公子仍然与她伉俪情深,不离不弃。”
“不知萧夫人出身如何?”
巫夜辰道:“听说是出身血阴教。”
“哦?倒是和那夭夭分属同门。”瞳生出一丝讶异,“难怪夭夭执意要跟过来,此刻瞧来,她定与璇玑公子夫妇
有些恩怨纠葛。”
巫夜辰道:“萧夫人出身不正,足以让名门正派指摘,我想这也是璇玑公子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他已成亲的原因。”他顿了顿,神色转为凝重,似有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犹豫良久,他还是直言说道:“公主,段霆其人,来得很是蹊跷。”
提到此人,脑海中掠过那风神如玉的神采,悠悠出神片刻,方道:“如何蹊跷?”
“这几次委托,段霆都有介入,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只怕他是有心为之,尾随公主而来,却不知动机如何?”
“这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在四周游移,掠过高低错落的湖石,最终落在湖心月影,淡看波光离合,明月随之**漾。
“只是瞧他为人磊落,襟怀坦**,断不会有不轨之图。或许是你我多心了。”
“我会暗中将他盯牢,绝不会让他打扰公主半分。”巫夜辰走近几步,躬身道:“公主向来都是由我守候,任何企图伤害公主之人,我必亲手诛之。”
“如此就有劳你了。”瞳见他说得坚定,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感激。“我与你之间,也只是靠那道契约维系,不想你却如此尽心尽力,事必躬亲,倘若你哪天离开,我或许会感到不习惯。”
“公主言重了,为公主分忧,是我的职责。”巫夜辰淡淡一笑,漆黑的眼眸似沉落漫天星光。
“或许我不该再唤你恶魔了。”
瞳望他,忽觉黑暗之中对方一双幽深冰瞳,似能洞穿世上万事万物,然而若要以此将他琢磨,却又全然不得半分头绪。
次日,瞳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已转到那瀑布泉边,但见蕙兰汀渚,绿芜平畹,和风轻暖,曲岸垂杨。一人于五彩杜鹃花丛中抬笔作画,对周遭事物恍若未闻。
璇玑公子萧筠庭坐在轮椅上,身前石桌铺着一张生宣,他笑容平和,如潭水独幽,双目中有清澈违和之光,如虹疏织。
瞳站在远处,凝目细看,见宣纸上依稀是个窈窕少女的身形,待要走近细看,忽见宣纸无故自燃,火焰如打翻的红色颜料,顷刻蔓延,整张纸被烧成灰烬,被
风吹起,其中一角已如枯黄蝶褪,打着转儿随风幽幽飘落。
方才竟是璇玑公子已自身纯阳内力引燃宣纸,如此深湛的武功,江湖上的确罕见。
瞳俯身拾起那一角残纸,却见纸上画了一朵山茶纹饰,此刻思及,倒与夭夭裙摆上的绣样毫无二致。
璇玑公子抬首,报以平和一笑:“拙作不堪入眼,倒让公主见笑了。”
瞳却摇摇头:“倘若连璇玑公子的画作都不能入眼,那吴道子之流也就枉称画圣了。”
“公主谬赞。”璇玑公子邀瞳在杜鹃花丛中坐下,“昨夜拙荆突发旧疾,是以在下未能及时拜见公主,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瞳波澜不兴地说道:“素闻贤伉俪情意笃深,就是落在我眼中,也着实羡慕。只是不知夭夭姑娘见了,会作何感受。”
璇玑公子眼神一凛,片刻后却沉寂下来。
“不想公主竟是如此蕙质兰心,早已洞悉一切。不瞒公主,我和夭夭之间,的确有一段过往,那段岁月已成为我的心魔……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将一切忘掉,偏偏又不得其法。若然世间真有忘川之水,饮后可以太上忘情,那该多好。只可惜……往事纵然成烟,却难消弭。”
瞳独坐一隅,将他落寞哀伤之情尽收眼底,良久方道:“若忘记一个人需得耗尽一世光阴,不管对谁而言,都太强人所难,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强求?若不能忘,不如不忘……”
璇玑公子侧目,望向那边白练也似的瀑布,眼中竟又重现那初时深邃,“忘记二字,说来轻巧,我也曾以为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到,身为男子,有什么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是自负如我,却也在那寻常往事面前,溃不成军。”???????“先生是说,你曾立誓要忘,却最终得了全然不同的结果么?”???????“公主若是想听,在下便决计不敢欺瞒。”???????“但请先生知无不言。”???????其时日光微斜,在蒸腾水汽之上映出半道虹影。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璇玑公子唇角便似无意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白衣临风,悠然而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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