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辟符骑驴一路漫行,不知不觉进入了山南道。这一日,但见群山苍翠,绿木如荫,一路人迹越来越少。忽然间,方辟符见一道白影眼前一晃,电射般进入了一个山洞。方辟符将驴子系在山洞口大树上,尾随着进了山洞。
一路前行中,方辟符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洞中昏暗的光线,只见洞中钟乳处处,奇石宛然,内里竟是十分开阔。大约行了十几分钟,前方传来一阵呼呼的低吼,原来是只白色的小狐狸,想来刚才的白影便是这只狐狸了。
方辟符从书匣里拿出一块干粮,口里嘘嘘着丢给小狐狸,狐狸目光炯炯地看了着方辟符,一转身“嗖”地不见了。
方辟符奔至狐狸消失的地方,才发现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躬身走了进去。这个地洞蜿蜿蜒蜒十分漫长,再加上空气潮湿憋闷,方辟符走了有顿饭的光景,才看到前方隐约有光亮透了过来。
方辟符站在洞口,被目前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这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上千个草庐。看样子像是一个不知名的部落,部落中央是一个宏大的广场,祭台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草庐间似按某种规律排列着大小不一的图腾柱,烈焰处处。
更为诡异的是,偌大的平原静悄悄的死寂一片,方辟符竟没看到一个人。
方辟符惴惴不安地进了一间草庐,里面空空他妈的*,案几、帘布均是用不知名的材料制成,花纹图案不像是唐民风格,庐内几个毛绒绒的方墩看来是椅子,一切都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连续进了几间草庐,内部摆设均是大同小异,令方辟符愈加不安的是,至今没有发现一个人。惊疑不定地站在一间较大的草庐里,方辟符看着从案几上拿起的一件火红色的乐器,似木似石,前端有个哨子般的小口,中间椭圆形挂着七根弦,看样子既可以吹奏,又可以弹奏。方辟符正要尝试吹响,看到门口蹲着个白色的小狐狸。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他。
“小家伙,这里是你的家么?怎么没有人呢?”方辟符一边笑道,一边将哨口凑到嘴前,浑没注意到小狐狸惊慌欲绝的眼色。
“嵂……”尖利的乐器声把方辟符吓了一跳,更让他吃惊的是小狐狸尖叫一声,蹲伏在地上居然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女孩。没等他开口,那小女孩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走!”然后,拉着方辟符冲出了草庐。
方辟符跟着小女孩跑出草庐,七拐八绕到了两根图腾柱之间,小女孩抬起皮靴在地上九块砖石上踩了几下,方辟符随隐娘日久,隐隐看出是“戴九履一,二八为肩”的九宫路数。地上的砖石经整齐地向两边滑动,出现一道石室的门,小女孩向方辟符示意赶紧进入,方辟符楞神间,那小女孩着急地一把拉过方辟符,力气大得吓人:“快,守夜人要来了!”
小女孩匆匆地带着方辟符在黑暗中行进,直到走到了一间古朴的石室大厅,大厅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石椅,两旁长明灯照耀下是长长的案台,观之年代久远,
有秦汉古风。
自从进了这间石室,那小女孩就怔怔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石椅,方辟符看着小女孩的瘦弱的背影,在长明灯明灭间石椅下显得愈加孤零,心情莫名怜惜,纵有满腹疑问,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里是我火族的地宫,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进入的外人。”小女孩幽幽地道,伸出细腻如白菡般的小手轻抚着石椅的扶手:“当年阿父在时,每逢圣火祭,便会抱着我坐在这离火王座上,与族中长老、祭祀、勇士会宴。那时……可真是热闹得紧!”
小女孩转过身来,方辟符这才仔细看清她的真容,雪肤凝脂,目若晨星,十五六岁的外表竟有着难以言喻的老成:“我叫厌离,火族公主厌离!”
方辟符拱手道:“在下磨镜匠方辟符。还望公主解惑。”
“磨镜匠?那是做什么的?”厌离螓首一偏。
方辟符向厌离双手比划着铜镜的形状用途,大致说了一番。厌离微微一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原来还有这等好东西!不过我更喜欢后一句,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你们那位大唐皇帝当真是一代智者,如果我族当初圣祖也能以人为镜……唉!”
厌离示意方辟符在长案旁坐下,挑了挑长明灯,娓娓道出了一个令他惊异不已的故事:
武王伐纣之后,建立大周,天下归心,但在位两年就驾崩归天。其子姬诵即位,姬诵年幼,武王亲弟周公旦辅政。周公为人方正严谨,督导天子极其严厉,先有劝其“桐叶封弟”兑现城池的笃信美谈,后有放逐成王的误传,纣王之子武庚勾结管叔、蔡叔作乱,四处造谣周公欲废成王自立,于是周公作《大诰》,历时三年平定叛乱,处死武庚,管叔兵败自杀,蔡叔被放逐。据史载,周公辅政七年,南征北讨,制定典章,稳定了大周江山。待成王二十长成,还政于成王。于正史还是民间,周公都是圣人一流的人物。
但世人不知,周公旦不但文治武功成就非凡,于道术易经更是到达幽深入微的境界。管蔡之乱后,民间流言虽止,但周公已心意沧桑,还政于成王后,自己则带领三子二女家臣家将于天地缝隙重开地水火风,另立一界。 “大周崇尚火德,先祖周公将本族命名为火族,警示后人世代不忘本。迄今已历一千五百多年,从先祖算起,阿父是一百三十二代圣王。”
“那如今你的族人在哪里?那守夜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变成了一只狐狸?”
厌离目色一冷,咬牙道:“这便还得从那次叛乱说起。先祖平乱后,武庚、管叔身死,蔡叔被放逐极北苦寒之地服役。后来先祖准备远遁天外,念及兄弟之情将蔡叔从苦寒之地带入新界,开始的时候,那蔡叔表现得极其谦恭老实,经常和先祖夤夜长谈,谈及当年叛乱往往以泪洗面,先祖以为其真心悔过,以多年潜心修习的《周天火德真诀》倾囊相授,哪知这贼子狼子野心不改,竟然、竟然趁先祖闭关明悟《天人感应章》骤下毒手,要不是先祖已修至若
即若离的魂魄分离之境,怕是当场就被焚得灰飞烟灭了。”
“即便如此,先祖的三魂七魄也只剩了一魂三魄,以归元气重伤蔡叔后,先祖神智便时清时昏。为了保护子孙,先祖将剩余魂魄及全部法力凝结天人离火大阵,你在外面看到广场祭台上蓝色的火焰,便是阵眼。第一个百年,族人在安宁中度过了,只是先祖永远成为了圣火广场上那簇蓝焰。可没想到,第二个百年,蔡叔又回来了。”
“他变成了一个火焰缭绕的不死怪物,原来当年被先祖用归元气毁去半个肉身后,蔡叔遁入地底极深之处用岩浆重新练体,用离火替代魂魄,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还炼化了一些岩浆地魔、青焰人魔,近几百年更是炼出赤炎天魔。地魔守夜,天魔守日,这些,就成了我火族千年来的梦魇。”
“天人离火大阵初时还能抵挡蔡叔和他那些焰魔,可是千年下来,先祖魂魄越来越弱,至阿父一代,更是得集全族之力进行魂魄献祭才可以勉强抵挡。越来越多的族人陷入沉睡,……直到全族只剩的我一人。阿父献祭那天,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求他莫要丢下我。阿父说,薪尽火传是我火族的命运归宿,哪怕只剩的一人。阿离啊,以后你要替阿父好好活着。”厌离声音渐低,语声呢喃,几至低不可闻。
方辟符看着厌离清冷倔强的美丽容颜,忽然觉得眼前这小女孩有什么地方就像隐娘一样。柔声道:“那你离开这界便是了。”
厌离摇摇头:“离不开的。除非能达到先祖当年破碎虚空的境界。我从山洞处出界是用天人感应章中化物之术变做狐身,才能在界道周围里许活动,只要一离界道太远就会承受六维空间之力的碾压,会生生爆体的。我一次次的试,每一次都像被大力挤压一般难受。可惜我的化物之术修炼不到家,最忌听到尖利乐声,刚才就是被你用火竹哨琴给破了。”说完,嫣然一笑。
方辟符怕她太过失落,故意引她说话:“那蔡叔和火魔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来逞凶?”
厌离沉默良久,道:“因为五神器。”
“五神器?”
“恩。重定地水火风比破碎虚空更加困难。因为一个世界,即使是一个小千世界,也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本源精气达到循环不息,万物才得以滋长生息。据说先祖当年取了纣王鹿台宝库中的五件重宝,又请阐教高人加以熔炼,才成五行神器胚胎,但经过千年祭练,五神器想必都成形了。蔡叔想离开这界,除了修行到破碎虚空的高深境界外,最直接的途径就是取得五神器。”
方辟符正待再问,突然间一阵邪异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哈,还是小公主知晓我等心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憋了一千多年谁不想出去散散心,交出离火玦,你我都可以重回人间,岂不快哉?”,方辟符头晕目眩,觉得这声音一经入耳仿佛如水浇炭火般胸中翻腾得难受。
厌离脸色煞白,盯着石室大厅门口那尊幻灭不定青色人形火焰:“青焰人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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