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酒只喝的由黄昏到夜晚再到凌晨,场中归义军八百壮士尽皆醉倒,连张承奉也醉话连篇,拉着摩勒的手絮絮叨叨:“摩勒兄弟,摩勒……兄弟,吉人自有天相,阿黛丝公主的病……必可救治。日后、日后摩勒兄弟和公主成婚之日,承奉……承奉必将率领归义军踏平皮山……蒲犁等弹丸小国,尽归西夜,以作、作贺礼!”说罢,卧倒当场,鼾声如雷。
酒后吐真言,摩勒听得张承奉此说,心下一暖,不管日后如何,张承奉有此心迹那两番相救便不枉了。摩勒却没有想到,他与张承奉此地一别竟是终生未见。
日后,张承奉召集归义军旧部,东取河兰广武城,西扫天山瀚海军,北定燕然阴山道,南尽戎羌川藏平,收复瓜沙地区大半旧地,唐昭宗光化三年,张承奉被封为归义军节度使兼敦煌刺史。唐灭亡后,朱温建立后梁王朝,张承奉不满后梁统治,割据沙、瓜、肃、鄯、河、兰、岷、廓八州自立,建立西汉金山国,国以白色为祥瑞,张承奉自号白衣天子。其后不顾众将反对,莫名出兵西域,其时西夜国已被皮山、乌秅、莎车、蒲犁等邻国吞并,张承奉率兵占领诸国,后终因远离故土民俗信仰差异等撤回敦煌。连年用兵国力空虚之下,西汉金山国败于回鹘,改为西汉敦煌国。张承奉死后,归义军被曹氏取代,更名议金,史称曹议金时期。
晨光熹微,摩勒用皮革将阿黛丝裹了个结实,放入鼎中,看看场中,归义军和众豪客犹在酣睡,唯独方辟符、李白和林奇还在那里徐徐而饮。
摩勒向李白施礼后,向方辟符、林奇道:“此间事了,过得片刻他们自会醒来,料来无恙。我们这便上路如何?”
方辟符点点头,向李白道:“今日能在此得见前辈尊范,三生有幸,后会有期!”
李白却望着场中醉倒众人曼声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当日黄鹤楼论诗,我便说若论《凉州词》,本朝当属二王。”听得方辟符告辞,这才省过神来,笑道:“吐蕃蛮夷酿的酒又粗又涩,好不尽兴。前方有一市镇,有酒楼名醉仙,里头的醉仙酿我已百年没有再品了,不妨前往一叙。”
方辟符喜道:“如此甚好。”
众人一路向东疾驰,足不点地,几乎御风而行。李白
大袖飘飘,意态闲适,竟是丝毫不落于后。顿饭功夫就看见一个大的镇集。镇集入口有座八角楼,雕栏画栋,华丽异常,在市集的息壤中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笔势遒劲,如龙蛇盘绕。
几人推门而进,李白招手呼来小二:“雅座伺候!”
小二抖了抖肩上的毛巾,看了看众人,指着林奇道:“客官,你们怎么把畜生也带进来了?”
李白脸一沉:“少废话,快找个雅间。”
小二头摇得像拨浪鼓:“客官,我们酒楼后面有马槽,我先给您把马牵过去。”
李白一把拉住小二,道:“你告诉胡胖子,就说当年题匾的人来了。”
小二惊疑地看了看李白,一溜烟跑了进去。不一会一个瘦瘦的店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上下看了看李白,急声道:“老神仙,您就是当年给本楼题匾的人?”
李白皱眉道:“你是谁?胡胖子呢?”
掌柜作揖不迭,笑道:“您说的可是先祖茂德公?他老人家谢世已久,酒楼传到了小人手里。不过老神仙放心,先祖留下遗言,酒楼一日不跨,老神仙来一日免费。”忙叫过小二给备了间僻静的厢房雅座,于林奇等人竟是恍若不见。
三人一马就着桌子坐定,林奇咧咧唇道:“晦气,不能变化人身真是处处不便。”
方辟符笑道:“林兄弟不要着恼,以后我们就挑着人烟稀少处赶路罢了。”又看了看摩勒和李白,便道:“摩勒兄,昨日你于战阵中大展神威,不及拜见大贤。现为你介绍,这位便是本朝鼎鼎大名的青莲居士?”
摩勒一震:“青莲居士?莫非便是人称诗仙的李太白?”连忙行礼,李白笑笑。摩勒回头看了看幽土王鼎中的阿黛丝,心道若非受阿黛丝教导,自己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文盲一个。要是阿黛丝此时清醒,能见到仰慕已久的诗仙该不知如何高兴呢?
片刻功夫,各色佳肴流水般送了上来:荷叶包烤鸭、红烧猪肘子、暴炒雀舌、清蒸甲鱼、八珍时蔬、清炖淮山药……河鲜山珍、晕素搭配,看得人食指大动,李白看着林奇的难看吃相,鄙夷道:“这里酒菜虽好,但也是一般的好。最妙的还是这醉仙酿。”说着,拿起酒壶给几人满满斟上,顿时一股沁鼻酒香充
盈满屋,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齐声道好。
李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闭目片刻,才道:“所谓余味无穷,怕就是这样了。这醉仙酿又名隔日香,但凡酒水最怕敞开空放,放置一日,香气散尽便如泔水一般。但这隔日香敞开放置,三五日香味不减。喝一口绵绵醇醇,余味无穷,醉后醒来口有余香。端的是一绝!”
李白看到摩勒仰首一饮而尽,摇头道:“似你这般牛饮,喝那吐蕃的羊骚酒则可,喝醉仙酿就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摩勒道:“喝酒便是喝酒,还能有什么喝法?”
“不然,”李白摇头晃脑道:“有的酒当一饮而尽,如关外烧刀子,取其烈性;有的酒宜细斟慢饮,如并州竹叶青,取其柔性;有的酒宜大口朵颐中夹饮,如江南花雕,取其阳性;这醉仙酿饮法又有不同。”
摩勒放下双箸,道:“请教。”
“醉仙酿第一口应含服,含于舌下,周游口腔,渗入喉中。此为一线喉。第二口分三小口咽下,名为三撞钟。至于第三口,一口囫囵,又叫一混沌。三番之后,酒性方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众人依言而言,但觉妙不可言,大声叫好。
李白面有得色:“这酒配方和饮法乃是我百余年前至此为醉仙楼题匾和那胡胖子换来,如今看来,实在是大大划算。”
众人宾主尽欢,闲聊之下,只觉这位诗仙腹中包罗万有,方辟符于文学一道比之李白差值不可以道里计,摩勒自幼生长不是山林便是王府见识浅陋。反倒林奇,涉猎庞杂,与李白聊得甚为投机。一人一兽竟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席过三分,醉仙酿毕竟不比那吐蕃行军酒,酒力非凡,众人竟都有了几分醉意。李白忽然道:“你们行止谈吐大有来历,可否告诉老夫你们的来历?”
林奇、方辟符相视一眼,点点头,方辟符道:“前辈是我等仰慕之人,虽说兹事体大,但也不妨相告。”于是便将小千界众人所见所闻以及仙人汲取五族元力一一道来。
李白听得老眉深蹙,摩勒却是摇头不已。等方辟符叙说完毕,摩勒缓缓摇头道:“方兄,我于土族地宫族老处也听得小千界故事,但于你所说大有出入。元凶魁首不是仙人,而是天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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