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千荨是狐妖,与楚鸿住在一起多年,做了楚鸿的夫人,却并未使得楚鸿背弃儒门,跟随她去妖族。反倒是胡千荨甘愿随着楚鸿住在这座孤岛上面,二人男耕女织,生活清淡。她这一点,倒是与狐媚媚跟着南冥烈,有几分相似。
若按照狐媚媚与胡千荨的关系来算,南冥烈与楚鸿,倒算是姻亲,而且是关系极为密切的那种。
故而二人饮酒叙话,无所不谈。
“上古之时,天下众生愚昧,民智未开,母系氏族也只算是当时应运而生的产物而已,而今民智已开,我儒门教化天下万民,天下各国又怎能重回于万古之前的愚昧时代?此举简直是逆天而行,绝不可能得逞!”
南冥烈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儒门修士,可体内浩然之气却有着学士程度,他也算是饱读诗书,而今愤怒起来,竟然也有着一种书生怒发冲冠,血溅五步的气度,“道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此番来到大周皇朝,途径了数百座城池,见城中唯有女子才能读书,男子却连读书的资格也没有,不读书不明智,不读书不明理,这慈航门,只怕是想要让天下男子,都当做是女子的奴隶。此举太过疯狂……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慈航门离灭门不远了!”
“此言有理!”
楚鸿摇头晃脑,喝了一杯酒,再道:“我儒门当中,有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女子也需有三从四德,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赴死从子。可到了慈航门这里,却一切颠倒过来,如此牝鸡司晨,怎能长久,慈航门必会自取灭亡。等慈航门灭亡之后,这大周皇朝又会是男子当家作主,女子只能是附庸。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慈航门中女子,比天底下大多男子还要厉害,难怪会酿成这等大祸。”
“此言却未必有理。”
南冥烈轻轻摇着头,“女子不一定是男子的附庸,而男子也未必一定能给女子做主。众生皆有天性,岂能注定了谁高谁低?男女之间,本无谁强谁弱,也无分谁尊谁卑,若真要分出一个主次,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此言大谬,谬论!”
楚鸿一口否定,神色忽地变得愤怒起来,“自古以来,就是男子为尊,天下各国皇帝,朝中大臣,都是男子,怎能像你这般说的男女不分尊卑。如此一来,哪里还有纲理伦常?你这些话虽没有慈航门那般疯狂,但也算是大逆不道之言,若被天下人知晓,只怕不论是不是儒门书生,都会来戳你的脊梁骨。须知天不变,道亦不变。”
“道在变!万古之前,妖族为尊,人族备受欺凌。若不变,人族先祖如何能抢占尺寸之地,如何能创下九大皇朝?若不变,如和能从母系氏族中蜕变而出,如何能滋生三教与儒门、兵家,诸子百家?”
南冥烈一脸肃穆,仰望窗外青天,“凡俗世人只能活一百余年,儒门书生最多能活六百余年,修行之士中绝顶高手也就二万余年寿命,他们自然无法通过自身的生存经历,来体会大道变数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便是这个道理。”
朝菌早上长出来,晚上就死掉,自然不知道何为晦(月底)与朔(月初)。蟪蛄活不过冬天,自然不懂得什么是春天与秋天。
大道无边无际,时光恒久无限,修行之士能活二万余年,与亿亿万流淌的时光相比,也只能算是一瞬间一眨眼,如何能真的领会大道奥妙。
楚鸿低垂着头,一瞬间竟然答不上来。
当年开创入门,写出儒门五经的那些大儒,可算是智商高绝,旷古烁今之辈,可就连楚鸿这种儒门学士,在面对南冥烈说出的这些话语之时,也不得不承认,在无限悠长的时光面前,哪怕是儒门祖师,也太过渺小。
“那么……”
楚鸿一身沉吟,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说大道在变,那你可曾感觉到道在何方,道如何变?传闻你修行的混沌种青莲妙法,是魔门第一神功,有着得道长生的机缘,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
“我也不懂。”南冥烈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喝着酒,可随着酒水灌下,他心神却越发的坚毅,倏然间转过头来,盯着手中酒杯,“我并不是大道,如何懂得何为大道?我只是南冥烈,我只懂得自己此生所求,此生所想。活在天地之间,能得道也罢,不能得道也罢,关键在于不能偏离了自己的本心,我魔门修士,讲求问心无愧,这一点与儒门却是相同的。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若是在慈航门修士看来,她们所做的一切,也是对的呢?”
楚鸿问了一句,眼睛却越来越亮,霍然站起身躯,凝视远处大周皇城方向,“如此说来,慈航门中那些女子,也算是问心无愧!”
一言至此,南冥烈也沉默了。
二人一起站着,凝望长空。
“哈哈哈哈……”
良久之后,南冥烈勃然大笑:“修行之士也好,儒门书生也罢,都讲求修心。儒门书生心境提升,能直接提升境界,磨砺浩然之气。而修行之士心境提升,则道心更为稳固,不惧心魔,使得心神更能贴近大道。只是她们那些慈航门修士,所求的与我等并不相同,但在她们看来,她们也算是问心无愧,而在我们看来,她们却只能算是执迷不悟!”
“唉!”
楚鸿长声一叹,他修为远不如南冥烈,却是有些醉了,就这般依靠在门口,呼呼大睡。
南冥烈却越想越深,心中念想不断翻滚。
从人的精神层面来说,执迷不悟与问心无愧,同样能使得心神变得异常纯粹,一尘不染。
不为外物所动摇,不被外界所迷惑。
儒门有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古人也有言:虽千万人,虽天下事,吾往矣。
想着想着,南冥烈体内那一缕深藏的书生意气,缓缓颤动,钻入他心神当中,有着与他心神相合的迹象。
这一站,就站了三日。
十几年前,在无
名小山破阵之时,南冥烈就已经有着突破至大儒的迹象。而今却顺理成章,修成大儒。
“大儒有礼了!”
师道蕴难得不正经了一次,促狭的笑了笑,施礼之后却拉着南冥烈手臂,摇晃着手掌道:“你也得给我回礼,说一句夫人有礼了。”
“哈哈哈哈!”
南冥烈长声大笑,拱手言道:“夫人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不合理啊!不合理!”
楚鸿早已酒醒,而今见南冥烈浑身上下,泄露出大儒正气,楚鸿更是神色迷惑,“我儒门学士要修成大儒,必须著书立说,名传天下,才能成就大儒境界。你就这么站了三日,修成大儒,不合理!难道你也能像其他大儒一样,一言九鼎,出口成宪,言出法随么?”
“我亦是大儒,怎能没有大儒威能?”
南冥烈眼神一眯,看了看楚鸿这几间小屋旁边的菜地,见菜地有些干燥,需要浇水才行,就随口说了一句,“好雨知时,润物无声。”
呼呼呼……
立刻就有海风吹袭而来,空中聚拢出一团乌云。细细毛毛雨,从天而降,落在这一方小道之上,滋润着那一方菜地。
果真是言出法随!
南冥烈却摇了摇头,调侃一句,“而今成就了大儒境界,看来以后不能乱说话了,否则会出乱子。看来古人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并非是欺骗后人的言论。只是我南冥烈虽算不上奸妄小人,却也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此话,却是调侃之言,当不得真。
即便是大儒,也需要在说话之时,或者心中念想之时,引动胸中浩然正气,才能言出法随出口成宪。
南冥烈与师道蕴在岛上已是逗留了三日,接下来还要去大周皇城探查南冥凰的虚实,不便在岛上多做停留,就辞别了楚鸿,飞向大周皇城。
学士御风而行,一日至少三千里。
儒门大儒,则更不相同。
南冥烈站在海边,拉着师道蕴手臂,口中含着一口浩然正气,脚底亦是升起一股清风,吹着他飞向皇城,快意之极。
一口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呼吸之间,已是远去数十里,照此速度,一日十万里不在话下。师道蕴温温婉婉偎依在南冥烈身边,感受着儒门妙法御空飞行的别样趣味,不料南冥烈却突发书生酸气,吟了一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青天虽难以上去,可大周皇城,却已经到了。再也见不到皇城中威风凛凛的羽林军,也见不到城中那些头戴高冠手持书卷的书生,有的只是数之不尽、做男子打扮的城中女子,就连守卫皇城大门的军士,也是一群女兵。
无需寻人去问,南冥烈与师道蕴脸上带着面具,改变了容貌,二人只在城门口,朝着街中略略看一眼,就已经知道,只怕整个大周皇朝,都已是完全被慈航门掌控在手。
至于周天子,必然已名存实亡。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