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处,蜷缩着一些乞丐。南冥烈走近一看,却发现其中一人他竟然认得,是当初在他那里求走了一幅字的酒楼掌柜,名作张三风。
南冥烈与师道蕴带着面具,从张三风身边经过。
张三风是看不穿面具之下南冥烈的容貌,至于南冥烈,则是刻意不去与张三风说话。而今大周皇城到处都是慈航门的眼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会被慈航门察觉到。慈航门中有各大门派安cha的眼线与探子,那么在三教各大门派中,难道就没有慈航门安cha的眼线?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道理人尽皆知。
修行之士,与凡俗世人终究不同。
归根到底张三风与南冥烈只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罢了,没有太多的交情,南冥烈无需去与张三风说话,也不必要与张三风说话。
二人并肩入城,从张三风身前走过。
城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就连那原本满是青楼、高挂着红灯笼的花街柳巷,也变了模样。
站在青楼栏杆之内,挥动着手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再是美艳的女子,而是一些涂脂抹粉,穿得姹紫嫣红的男人。
这等场面比南冥烈先前去过的一些周国大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去青楼中那些花枝招展的男子之外,哪怕是在大街上,也能见到一些站街的男子,正在招揽着女子客人。
“周天子果真昏聩!”
南冥烈心中暗叹,与师道蕴对视一眼,满怀心事打量着街中众人,耳中听着那些人吹拉弹唱。
大街拐角处,却有一个白发苍苍,身架庞大的男子,正抱着一座琵琶,身穿着麻布粗衣,正在弹着一段曲子。
只是他弹琵琶的手法,却与南冥烈从前听过的不尽相同。
这人,在反弹琵琶。
南冥烈心中来了兴趣,拉着师道蕴走向这男子面前,定神一看,心中却满是愕然,只因这弹琵琶的男子他不仅认得,而且异常熟悉。
虎威候!
这反弹琵琶,满头白发,神态颓废之人,竟然是虎威候。
当初南冥烈尚且没有拜入至圣宗,就与虎威候多有交流,此人修为虽算不上绝顶高手,却也不弱,决不至于短短数十年时间之后,就到了寿命大限,变得白发苍苍。除非,他是一身精气被夺了去。
虎威候见南冥烈与师道蕴站在他面前,缓缓抬起头来,将摆在脚下的一个破碗往前方轻轻踢了一脚,示意二人给点赏钱。
琵琶声音,宛若暴雨。
弹的是一曲十面埋伏,包涵杀伐之气。
没有历经过生死战阵,没有慷慨悲歌过,没有生离死别过,没有斩将夺旗过,不能能弹出这种激昂的琵琶之声。
可南冥烈却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虎威候弹了许久,却等不到赏钱丢在碗中,亦是抬起头来,打量着南冥烈与师道蕴。他当年伟岸的身躯,已经不再挺拔,头发苍白,满脸皱纹,身形有些佝偻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没有几天可活的寻常凡俗老年男人。
“是你!”
良久之后,虎威候惊呼一声,他竟然认出了南冥烈!惊呼一句之后,虎威候急忙用左手将琵琶抱在怀中,右手抬起来挡在脸上,掩面转身就走,他觉得现在这幅模样,没有颜面来面对南冥烈。
人与人之间,固然可以用相貌来分辨对方的身份,但是有些人气质太过独特,无需看到面容,也会被熟悉之人认出来。
师道蕴是这种人,南冥烈也是。
在这大周皇城当中,虎威候算是与南冥烈最熟悉的几个人之一,当年也曾与南冥烈在嵩阳书院大战天妖浴火,也曾在羽林军大营当中,与南冥烈饮酒畅谈。
他走得虽快,可一身修为丧失,加之身躯苍老,一步也只能跨出二三尺远,怎比得上南冥烈元神境的修为?
南冥烈不想惹人注意,直到虎威候走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他才飞身挡在虎威候面前,“君侯有礼了!”
虎威候皱着眉头,声音沙哑,道:“阁下认错人了吧?”
“我与君侯,曾在城中饮酒高歌,也曾在天牢门口,大战妖族来袭的三尊天妖,君侯你莫非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我不是什么君侯,也认不得你。”
虎威候低垂着头,往旁边躲闪,想要夺路而逃,可南冥烈却再度挡在了他面前。
“羽林军是大周天子的亲军,君侯你身为羽林军统领,怎会落到而今这般地步?莫非那慈航门众多修士,已经完全把持住了大周皇朝的朝堂。满朝文武百官,都被慈航门掌控了?”
一言至此,南冥烈轻轻摇了摇头,又隔空传音让师道蕴注意观察周遭动静,他用手掌在脸上轻轻一抚,已是把面具揭下。
“果然是你!”
看清楚南冥烈面容之后,虎威候才不再想着逃离此地,他神色颓丧,眼中毫无半点光泽,“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大周皇朝,大周已经名存实亡。朝中所谓的文武百官,全都换成了慈航门的女人!数年之前,南冥凰家传天子诏书,将守卫在边境的羽林军分批调回了大周皇朝,然后用那慈航门采阳补阴的妖法,将我羽林军将士体内精气,吸得干干净净。我就是当年得到天子诏书之后,回到了大周皇城,被南冥凰算计,让她吸走了一身精元气血,才会沦为废人。当初南冥凰还以为我被她采阳补阴之后,已经身死魂灭,就让人把我丢到了乱葬岗,抛尸荒野。好在我曾修炼过一种龟息术法的秘诀,能封闭一身气血运行,浑身冰冷宛如死人,这才逃过了那一场劫难。”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南冥烈凛然言道:“大周天子虽然雄才大略,可慈航门中却有着无数魅惑人的手段他必然是被南冥凰控制了心神。只是不知君侯你是否知道,大周天子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南冥凰来大周皇城为官?”
“太傅有所不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太傅随我来。”
虎威候低垂着头,领着南
冥烈与师道蕴来到了城中贫民窟一件破旧的房子当中。屋中仅有一张破窗,断了脚的桌子一只,凳子三四条。虎威候已是活得窘迫至极,就连招待客人的热茶,也弄不出一杯。
南冥烈掏出几坛酒,摆在桌边。
虎威候也不客气,抓起酒坛大口喝着,脸色有些醉态潮红,“天子在千多年前,曾与大夏皇朝大战了一次。那一场大战当中,天子被人击伤了肾经,从此病入膏肓,不能再生育后裔,故而才会将资质平平的周冲封为太子。可实际上这些年以来,周天子一直对太子不满意,想要废掉太子,可他只有周冲这一根独苗,如何能废掉?当初南冥凰来到大周皇城,见了天子之后,就说她慈航门有道胎补天功秘法,能助天子修复肾经,能再生儿育女,只需周天子与她双修……”
余下的话语,不需虎威候去说,南冥烈已然知晓。
周天子必定是受了南冥凰的蛊惑,想着阴阳双修能让他恢复肾经,于是与南冥凰同房,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吸走了体内精气,多年以来又使得皇权旁落,大周朝堂已是被慈航门一手掌控。
大周皇朝,已经病入膏肓,就像这朝中皇帝周天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南冥烈轻轻摇了摇头,他心中虽有叹息,却对大周皇朝终究没什么归属感,哪怕他是太子的老师,领着大周太子太傅的职位。只不过从修行之士的角度来看,南冥烈也绝不肯让慈航门就这么掌控了大周皇朝。
“太傅。”
虎威候大口喝着酒,借此缓解心中愁绪,“你或许不知道,十几年前南冥凰从剑宗剑峰回来之后,在大周国境之内,举办了一次武道大比,选了数千精壮的男子,来大周皇城值守,顶替我们这些被派去边境的羽林军。可短短半年过去,那些精壮男子组成的禁卫军,就全都死在了大周皇城当中。这些年来,不断有军队被派来大周皇城轮换值守,却无一例外,总是全军覆没!”
道胎补天功,能吞噬男子精气,化为己用。
南冥凰做了大周朝的国师,借着慈航门的威势,将朝政掌控在手,她凭着吞噬男子精元气血,来增长自身修为,也在情理之中。
可十几年前被选为禁卫军的男子,就有数千人。而虎威候领着的羽林军,就有八千人,其他轮换而来的军队,至少也是数以万计。
也就是说,十几年来,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大军,覆灭在大周皇城。
这些人,必定全是死在了慈航门女子手中!
如此手段,比之修行之士中那些邪魔外道,狡诈诡异的手段。比之当年南冥烈在大周皇城遇到的七杀教,更为邪恶。
岂非天下世人,人人得而诛之?
不久之后,虎威候就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他全然失了神智清醒,只将摆在一旁的琵琶那到手里,胡乱用手指弹着,声音极为刺耳。
南冥烈与师道蕴默默走出门外,仰头看着笼罩天地的夜幕。
“天下各派,果真能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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