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寻见之大骇,又不能对自己兄弟出剑,就只能大喊着:“小勋,你快住口!”
水芙蓉见此情形几乎要吓得晕了过去,郁天剑前来扶其身,就见她亦抬起了一双赤红的眸子,冷冷的望着他道:“此毒并非尸毒,毒化血,血入心,心饥极饿,他不是将人变成魂,而是将人变成兽呀!郁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郁天剑道。
“杀了欧阳勋,也杀了我!”水芙蓉冷断道。
“为什么?”郁天剑禁不住动容。
“因为……”水芙蓉眼中泛出赤红的泪,“因为,我们将会吃了你们,这是最残忍的饿咒!”
“嘻……”窑洞里又传来那熟悉的孩童之声,那声音悠远而稚气,却又如惊雷轰顶,压得整个窑洞都突地震动起来,这一震,石如雨下,火舌四吞,游走四径,窑洞在一瞬间化为烈火与山崩地裂般的炼狱。
郁天剑挥斩着落石,欲追向那孩童之声传来的方向,水芙蓉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肯求道:“郁公子,你不要去杀他,那个孩子其实很可怜。”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他可怜?”郁天剑道。
“靖公子不杀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水芙蓉说着,赤红的目光忽地一黯,转向了还再为欧阳勋喂血的靖寒忆,既便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保持着那样冷淡的表情,那样风清松骨的姿态,那样无喜亦无忧的眼神,他眼里似乎永远也没有痛,更不会有泪。
一道碧水之光华自他颈项溢漫出来,将欧阳勋的脸照得一片青透,欧阳勋仿佛陡然觉醒,神色落在他胸口有了一刻的呆滞,却在这时,头顶突地一块巨石落下,正当着他与欧阳勋的头顶砸了下来,他立举起另一只手,将那巨石托起,抛向了火炉之中。
石入火炉,刹那间喷吐出万紫千红,就宛若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世间的混浊之气渐渐被修剪出山川草木之形,花红柳绿之色,天地灵秀之气。
欧阳寻望着那半空中瞬间凝结出一个山峦叠翠、鸟语花香的世界,突地想起靖寒忆先前所说的女祸造人之传说,他张了张唇,终于叹出声音:“生之地。”
“快!那是一道门,我们快进去!”水芙蓉忽然叫道。
“门?”郁天剑向那虚无的世界一望,便恍然大悟,原来靖寒忆便是用这火炉之焰开启了生之地的悬关,那么此处便是出口,他抓住水芙蓉的手突地腾起,却又在半空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腾出一只手吸来一锦华衣,向那初开混沌的世界飞了进去。
大地初开的光芒照耀着世外之人的脸,欧阳勋赤红的双目仿佛也被这道芒洗得如婴儿般懵懂清澈,靖寒忆收回自己的手,略觉吃痛,轻一点足,身形已隐没在了天*象之中。接着,那个光轮的旋涡吞噬了孪生兄弟的身影。
天旋地转,他们竟似落到了渺茫的宇宙空间,时光的潮流在他们眼里呼啸而过,瞬息间万象变迁,从遥远的洪荒大地到如今的战乱时代,他们有如穿梭在时空中的旅客,只为这世间的一切风云变化,云谲波诡作一次见证。
天在变,大地在变,草木在变,山川河流在变,所有的一切都在变,而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静止的身影。
“彼岸有生,求之我心,万象浮生,赖之我诚,生生息息,哗而无语,不生不息,静而无意。我心有语焉,倾之于流云,则流云飘移,倾之于百川,则百川寂容,倾之于草木,则草木枯碧,倾之于清溪,则清溪涟漪……”
天际有音,有如弹唱,不绝入耳,靖寒忆慢慢的向前走去,就见前方出现了一白衣女子的倩影,那女子一头白丝如瀑布般的流泻而下,落在地上,竟还在她身后铺就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缎之尾。
“打挠了,姑娘……”靖寒忆见那女子身姿不凡,气韵优雅,便轻声问道。谁知她一转过头来,竟令他大吃了一惊,“雪姬,怎么是你?”
那女子的容貌竟是与冉镜雪无异,只见她莞尔一笑道:“公子可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她的笑无半点俗世的杂渍,是那样的纯粹无瑕,那样的缥缈绝尘。
靖寒忆看到这样的笑容,便不再肯定她就是冉镜雪,他问道:“姑娘是……”
她温柔的笑了笑,合起双手于胸前,闭上了眼睛:“公子,你跟我一起听这大地的声音吧!你看它还缺少什么?”她说着,身后的长发突起飘起,一阵狂风掠过,靖寒忆骇然的看到她的身后竖起了一条长长的蛇尾。
“大地之母!”靖寒忆大惊道,“你是女娲娘娘?”
她睁开了眼睛,也以同样惊讶的表情望着靖寒忆:“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大地之母?”
靖寒忆愕然不语,就见她遥望了一下远方,沉呤:“大地之母?”然后,她伸出手指向了远方,欣喜道:“你看那天,有洁白的云,有明媚的阳光,那阳光普照下来,便有了灿烂的生命,你再看那地,有山川,有草木,有河流,有禽兽飞鸟,有鱼游虫鸣,可是,这个世界却还是那样寂寞,你能说出这是为什么吗?”
靖寒忆随着她的一指,却并未看见她所说的一切,他只能看到滚滚变化的云,除了暗夜星空,便是那空茫无际的宇宙,他只能看到这宇宙中的一切都在变幻,甚至来不及成形,就已灰飞烟灭,周而复始,不停不息。
“公子,你什么也看不到么?”那女子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则不动,心不变,万物则不变。”
靖寒忆顿悟,闭上了眼睛,静神凝思,当这种暝想达到一定的忘我境界后,他便听到了大地的声音,那是生命的招唤,他的魂灵随着那一声招唤便自由的翱翔于天涯海角之处,无论是山蛮连绵起伏,还是河流蜿蜒曲折,还是那一切跳动着的生命,在他的目光下皆是那样的渺小,又是那样的谐和,那样的美好!此刻,他的心便可以包罗世间万物,竟是如此的宽广惬意!他睁开眼睛时,也终于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女娲娘娘的指点!”
“呵呵,你不用谢我,命由已造,相由心生,这一切还取决于你的心呀!”她说着,声音越来越远,就仿佛从遥远虚空里传来一样,又消失在遥远虚空。
这时,突然三道剑光刺了过来,靖寒忆刚从暝思中醒过来,见此突变,不由得大骇,但阻止却来不及,那三道剑光已然穿透了那女子的身体。他迈进一步,伸出去的手,只握住一片空茫,而那女子的身体便在他眼前逐渐的碎裂,化为纷尘白雪,只留下最后一句传至他耳畔的话语:“公子,要记得用心去容纳一切啊!”
靖寒忆不禁一怔,回过身去,就见郁天剑与孪生兄弟正摆着出剑的姿势,而他们手中的剑已然脱手。“你们这是做什么?”靖寒忆问。
“妖孽,当然要除之而后快!”欧阳寻道。
靖寒忆看着郁天剑与孪生兄弟的眼神,微一惶惑,但瞬即便明白了一切,也许,郁天剑与孪生兄弟所见并非他所见,于是他问道:“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郁天剑先是一愕,随即道:“我看到那小孩赤骥正饮着他母亲的血,如此无人之性,当然要给他一个血的教训!”
欧阳寻诧异道:“可我刚才看到的却是一具白骨,它正要向我们扑过来!”
欧阳勋目光呆滞,当然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而水芙蓉却笑道:“我与靖公子一样,看到的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她教我们要以一颗宽容的心去包罗世间万物!”
靖寒忆微诧的看着水芙蓉:“相由心生,看来姑娘你也是心如止水呀!”
水芙蓉微笑着点了点头,垂下的目光中隐藏一片忧思。
“相由心生?”郁天剑惊诧道,“难道我们刚才看到的皆是幻象?”
“是不是什么样的心境就会看到什么样的幻象?”欧阳寻接道。
水芙蓉解释道:“二位公子说得都没有错,我们现在正处于生之悬关的幻阵之中,此幻阵有二极,最善极与最恶极,若心中无物,则能见其善,若心中有物,则见其恶。郁公子担忧赤骥会埋伏此地,所以就会在幻阵之中看见他,而欧阳公子心中已留下了白骨阵的影子,又担忧其兄毒气攻心而身化白骨,故在幻阵的影响下看到了白骨。靖公子坚信了这是生之地,又相信女娲造人之传说,是故会在阵中见到大地之母女娲娘娘。”
“那你呢?”靖寒忆问,“你所见又作何解释?”
“我?”水芙蓉俏脸微微一红,低头道,“芙蓉只想靖公子之所想,包括靖公子此刻所思念的冉姑娘。”
靖寒忆不由得一怔,他不得不对这娇弱的女子另眼相看,而她眼中的那一份深藏的情,他又能看懂多少?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者他根本不屑于去明白。
“但是,靖公子,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幻阵,我们在此已触动了幻阵之中的最恶之极,而最恶之极里的幻象最易被唤出形来,等它们一旦成形,后果不堪设想呀!”水芙蓉这样说着,靖寒忆只是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信她,是因为他对这些幻阵之说也略有所闻,而不信,则是因为他还无法分清这女子是友是敌?但水芙蓉很快洞察到他眼中的变化,道,“请靖公子相信我,钟离公子这七悬关之阵曾也让芙蓉见过一眼,芙蓉虽记忆不全,但这阵中之法也是大概看得清的。”
靖寒忆道:“我并非相信你的能力!”
水芙蓉心下一沉,低言:“难道靖公子是不相信我的诚意?”
“我相信芙蓉姑娘。”郁天剑道,既而将目光转向靖寒忆,“也请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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