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忆看着郁天剑没有说话,但虽然他唇未动,可他的耳朵却动了。“来得好快!”他突然一声大叹,“相由心生,心不动则万物不动,心不变则万物不变!”
郁天剑与欧阳寻通过靖寒忆的眼神便已感觉到不妙,而水芙蓉回头一看,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她不确信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魂或是什么怪物,总之,那些密密码码从地上长出来的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身体,除了身上稀稀落落的挂着一些破烂的布条外,便是一片片从身上洒落下来的鲜红,那片片鲜红很像花,又很像血,水芙蓉灵动的眼神不断的缩紧,显然,为了作出准确的判断,她很是想看清这些如魂灵一样飘向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当她真正看清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晕了过去。
因为她终于看清楚,那些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既不是花,也不是血,而竟是一块一块的肉,鲜血淋淋的肉,而那些零碎不堪的衣服盖住的他们的身体除了显露出遍布满身错综复杂的筯络之外,便是不停颤抖的血肉。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他们身上没有皮,他们的皮都被剥掉了。
见到水芙蓉倒在了地上,郁天剑担忧的迈出一步,靖寒忆却历声喝止道:“不要动!”
郁天剑也果然不再动,但那些飘浮过来的血肉之躯却停在了他身旁,浓烈的腐败之气扑鼻而来,令他胃里不停的翻滚着似要呕吐出来。而显然有着严重洁癖的欧阳寻已忍到了极限。
这时,靖寒忆的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心中无我,我中无你,你中无我,一切皆如幻象,无生无死,无痛无忧,无喜无怒,无视无觉。”
那是观心传念之术,郁天剑与欧阳寻闻得此声便很快稳住了心中急躁恐怖的情绪,随着那声音让意识飘向了遥远的天堂,在那里,他们只会看到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以及从他们身边飞过的大鹏及白鸟。而他们三人的身影便成了威严矗立在天际的神像。
忽而一只巨大的白鸟向着靖寒忆载飞了过来,靖寒忆微微动容,就见那白鸟上正骑坐着一个红衣男孩,那红衣男孩远远的向他招手,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叔叔,来陪我玩呀!”
白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周后,忽然就失去了平衡,直直的从半空中栽了下去,那红衣男孩的声音却仍回响在空中:“你不陪我玩,我就去找别人了,呵!”
而靖寒忆的目光一直随着那只白鸟的影子下坠而投向了下方,这一追视下去,竟让他看见了冉镜雪的身影,他一惊,便从那天堂的意识中猛然震醒。醒来之时,他眼前的一切又变成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亡灵团,与此同时,他身后蓦然间有一道剑气突袭而来。他内息一动,一道明月之光从身后划开界线,将那透着后心而来的剑气分分驱散,而他回身之时,手就已经砍向了身后之人的面门,可当他的目光完全落在这人面容上时,他的手却再也砍不下去。
“怎么会是你?”看清是冉镜雪后,他听到空中传来了那红衣男孩的声音:“嘻嘻,叔叔可是一定要杀了她哦,不然,她可就要杀了你们呀!”
那声音一落,只见冉镜雪眸中射出两道血亮的红光,手中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把长剑,她握着那把剑竟毫不犹豫的就向靖寒忆砍了过去。每一剑落在靖寒忆身旁,她的力道就会涨一分,杀意就会狠一分,靖寒忆只守不攻,却只想从她剑法中找出破绽,忽见她双目中血光大盛,一剑就刺向了他胸口,他并没有闪躲,因为他也想用自己的血试试是否能够唤醒她,可当她的剑近到他胸口半寸之时,他胸口突闪现出了一道碧色的光芒,那光芒犹如玉光滴翠,照得冉镜雪的脸一片透明的碧色,也照得她的神情犹如初生婴儿般的懵懂痴茫。
靖寒忆讶然的摸向自己颈上带着的一块碧玉,他想起了那一个梦,也顿悟到了此玉的用处,原来并不是他的血救了欧阳勋,而是这块玉,不但救了欧阳勋,也救了他,救了冉镜雪。
冉镜雪双目中赤红尽褪,而她的神情却与欧阳勋一样静静的停留在了那样无意识的空茫之中,而此刻,那些血肉模糊的亡灵团就宛若疯了一样,全部都举首仰头,掏心挖肺的咆哮起来,那声音就如同正受凌迟之苦而发出来的哀嚎,惊天地,泣鬼神,他们全部回过头来,空洞的双目中射出红绫般的光芒,那光芒如粘绸的血液,就这样喷向了靖寒忆,靖寒忆立刻拉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向着那四周喷将过来的红绸之光扫了过去,他这一招是回风度月,所有的剑意在他席卷起的回风中将会形成数道月光之环,凡触到这月光之环者即死,他虽不知道这一招对亡灵是否有用,但只此一赌,他也赌出了自己所有的信念。
剑意如心,如月,如影,如醉,如梦,如幻,如生之念。
他沉浸在自己的剑意之中,让那些虚幻之梦托起自己困倦的睡意,将生命的气息传达至每一个角落,直到每一个角落都开出灿烂的花朵,那花集世间一切纯洁之气,将世间一切污浊之气洗涤。当生之念唤起世间一切沉睡的灵气,这些灵气便逐渐形成了山川、湖泊、鲜花、绿树、鸟兽虫鱼以及人类的生命,和煦的阳光驱逐着黑暗,迎来绚丽的色彩与纯粹的光明。
这是梦,却只是他所制造出来的梦,梦中,他携了冉镜雪的手翱翔于九天之上,远离了俗世纷尘的秽气,而九天之上却仍有一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一双在天真与邪异之间不停转换的眼睛。他识得这双眼睛,于是他来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面前。
“你以为你们走出了生之悬关么?”那双眼睛在讥笑,“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生之悬关呀!”
“我原本以为是郁天剑与孪生兄弟的幻象引动了幻阵之中的最恶之极,却没有想到真正引发幻阵之恶的人却是你!”靖寒忆的眼里透出对红衣男孩的怜悯,“你才十岁,不该有邪念!”
所谓生之悬关,正是这个孩子对生的误解所产生的邪念吧!而这样的邪念越重,生之悬关里的孽气就会越重!那么,又该如何消除这样的孽气?
“是呀!那又怎样呢?叔叔,我知道你有本事以你的生之念来脱离这些幻阵之困,但是你的朋友们呢?他们该怎么办呀?”红衣男孩瘦削的手指向着他身后,指着他所看到的每一副画面,道,“你看那边,当亡灵之团从那女子身上踏过的时候,那位跟你一样穿黑衣服的叔叔就再也不能忍受了,于是,他被那些亡灵之团包围,进行着殊死搏杀。”
他说的是郁天剑,靖寒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郁天剑在那些亡灵团中疯狂的掷出剑光,而那些本来削铁如泥的剑光,只是化为无数的流星之箭,穿透每一个亡灵的身体,却并未令一个亡灵倒下,那不过是无形无质的幻象,它们穿行在刀光剑雨中就如同穿越在梵花坠满的阴间一样,这是属于它们的世界,却并非人的世界!
“叔叔,你再看那边,那位穿白衣服的叔叔因为无法忍受恶毒的污浊秽气,所以他也动了,只要他动,与他心连心的兄弟也动了,所以,他们也开始与亡灵团进行了殊死搏杀,当他们的心剑穿过亡灵的身体时,无数亡灵的手伸向了他们的心脏,但他们却挡不住,也躲不开,多么悲惨呀!他们只能看着亡灵团们将他们的心脏瓜分,再慢慢的吃掉。”他像说故事一样,说得无比生动,甚至生动得令他自己都感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只可惜呀!他们用的是心之剑,而绝非生之念,因为亡灵团不会死,死的只会是他们呀!”
靖寒忆从这十岁的孩子眼里看到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深沉与忧伤,他本该因为他的这番话而愤怒,但他却只表现出了更深的怜悯,而这个红衣男孩却也敏感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怜悯,他说:“叔叔,你不应该可怜我,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呀!为什么你要可怜我?”
“为什么?”靖寒忆忽然问道。
“什么?”红衣男孩眼里露出了惊讶,“你问我为什么?”
“是,为什么?”靖寒忆问,“你原本是一个天真开朗的孩子,是什么使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为什么?”红衣男孩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下去,他低声喃喃,“这七年来,可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叔叔,你是第一人呢?”他说着,站起身来,一双天真而邪异的眼睛望向了远方,“叔叔,我就让你来看看另一段幻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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