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轻巧的落在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下,微然激发的气流只是将脚下的落叶吹起数片方才轻轻落下,显然来这对于身体力量的控制已然由大入微精妙难言,看着视野中被绿树掩映的哨卡,周小瑜有些奇怪的向胖子看了过来。
这是因为安静到了极点才会生出的令人潜意识恐惧害怕并且本能感到不舒服的死寂,除了偶尔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让这片丛林芦苇夹杂着一些生气,只是这种生机在周小瑜看来只会让这片寂林更加冷清、甚至…荒凉。
没错,就是荒凉的荒诞感觉。在一片满是葱郁的树林中竟然能想到荒凉二字,想来周小瑜也算是个人才了。周小瑜面色微沉的摸着颔下已然生出些的扎手胡茬,有些诧异的朝胖子看了过去。
“有些…不对劲。”周小瑜刻意压低声音轻声问道:“竟然连最基本的巡逻士卒都没有。”
“是有些…不对劲。”胖子仔细的观察片刻,然后得出一个令周小瑜直翻白眼的答案。
这家伙、真会偷懒呀。周小瑜撇了撇嘴,微微伸出手将身前的枝叶拨开一边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幽寂无人的林中哨卡在阳光的渲染下竟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这种凄美的画面感却又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胖子将手掌慢慢的贴在了脚下的土地上,旋即缓缓闭上双眼嘴里低声喃喃念了起来。猛然震颤的细微动作后是一缕肉眼可见的黑色运气从胖子下压的掌心冒了出来,伸出触角一般的黑须似有灵性般的四处打探着,旋即一头扎进了脚下的大地。
胖子就那么闭着眼睛过了整整十息的功夫,才慢慢抬起眼皮长长吁了一口浊气:“这套谛听法门于我并不精深,所以只能支撑这么一会功夫,对于这片土地上只能有一个大概的把握。”
还真是废话多呀,周小瑜慢慢放下枝干回头看着胖子:“一定要我问你才会说出来么?”
“我这是给你提前打招呼,别到时出了问题又怪我没看清楚。”胖子嘿嘿怪笑着,就像是冬夜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孤老寒鸦的凄厉鸣叫声:“不过说正经的,那屋子里貌似还有着一个活人,当然仅仅是一个活人而已。”
周小瑜朝他看了一眼,却是猛然反手擒剑而出、整个人猛然朝前踏出一步,无比狂霸劲爆的充满煞气的气流在他脚下噼啪炸响,一拳尺来高的纷飞土浪中是一个半尺深的不完整脚印,陡然借力而起的周小瑜笔直的朝哨卡修筑工事冲了过去。
胖子并没有跟上去,并经在没有完全弄清楚境况的前提下决不能在最开始摊开所有底牌,这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胖子看着周小瑜迅疾奔袭的身影却是眉眼微微挑起,低声说道:“这小子,重伤一场却是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一层了,我怎么就没有这等神运。”
语气虽然轻佻多同于玩笑话,却怎么也遮掩不了那最基本的羡慕味道。周小瑜并不知道这些,早在去年冬于云梦大泽中的连番恶战浴血时周小瑜便觉得己身专修的飞羽诀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只是当时苦闷于师姐的离世而不曾在意。
现在想来这一身轻羽六层的修为便在那时候便有了进阶的前兆,而这种感觉在前几天惹病的夜晚尤为真切,一直到全身而归在山阳营哨养伤的几天里终于毫无征兆般却又水到渠成的修炼至轻羽七层。
现在想来这真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的说法,而今修为更胜之前的周小瑜声势惊人的朝着丙级午字哨卡工事冲了过去,如果此刻有人站在高处仔细观察便能看见微微闪动的树林空地之间隐约浮现出一条淡淡的青色光带,却又转瞬即逝。
周小瑜在缺了半边却依旧顽强挂在门框上的原木门板前停了下来,因为他闻到一股令人反胃的浓烈血腥味,那感觉就像是走进了老字号的屠宰场一般,经久不散的腥味弥漫在周身的每一处空间中,每一次轻微的呼吸中都夹杂着这种令人不喜的味道。
周小瑜皱着眉头静立于破损的大门前,他没有抬头朝里面看、而不过片刻之后他手中的黄泉猛然震颤中竟是露出如水般柔顺的青色眩光,淡淡且不失锋锐的青色华光将周小瑜整个人都包裹于其中,远远看去只剩下一具人形的轮廓。
若真是有问题便让你们尝尝这三尺青峰的厉害,周小瑜冷哼一声轻轻推开门板,令人牙酸的吱呀转轴转动声中周小瑜缓步走了进去,而手中的黄泉剑刃上反而由之前的剧烈波动变为安稳平和下来,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锋芒凌厉肃杀之气。
周围的气温仿佛就在这片刻之中降了下来,好似没说一句话都能在喷出一口冒着热烟的白气。周小瑜面色冷淡刻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在他伸手推开正门的那一刻,又不明显的青色波光从他伸出的掌间闪现一丝又复于平静。
推开的门的周小瑜被猛然扑袭而来的浓重到甚至挤压出来的血腥味激得微微向后退了几步,而后才屏息摆手凝视着正厅的情况,这一刻他彻底震惊了,因为他从来不认为一个人的鲜血竟然可以填满一处土坑。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躺在身前的空地中,而他栖身之所是一处几经敲打形成的凹坑,那些密布在四周的恐怖裂缝默默诉说着当时那一击的强横力量,令人头晕目眩的腥味中周小瑜彻底震惊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小瑜才猛然惊醒过来,看着那个男人无神却不曾涣散的双眸周小瑜知道这是胖子之前说的那个人。几步跑上前去周小瑜不知所措的蹲了下来,却是在一次瞳孔骤然紧缩的望着男人身上血管动脉处插着的细小针管,并仍然有细密连绵的血珠从针孔中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就像是一颗颗玛瑙色的珍珠。
仿佛是感受地面的轻微震颤邵平武艰难的转动着早已僵硬无神的眼珠,仿佛是过了很长一段凝固的时光邵平武才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他有些痛苦的挤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笑容,断断续续的说道:“东…东西、丢…了。”
他来去反复的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像是梦中的呓语一般,也像是得了癔病的失去了神智、混乱了思维。他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斗,周小瑜低伏着身子皱着眉头用心停了片刻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东西…”邵平武再次说出这两个字来,然后瞳孔猛然扩张的望着前方。
周小瑜从他的身着盔甲的制式知道他是负责守卫这处哨卡的什长,名叫邵平武,是一名参军足足八年的老兵,不想即便与塞北狄人拼过刀片的他却是死在这个青山环绕的小小哨卡中,周小瑜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名忍受着非人折磨的军人不过是临死之前的疯魔了。
这一刻胖子也从外边走了进来,对于满地的鲜血胖子神经明显要坚韧、或者说大条一些,他有些不快的低声骂了几声才抽空和周小瑜说到:“方才在你冲出去的那一刻,另一处的树丛中貌似有什么动静,只是我追过去之后却不曾发现什么,想来那兔崽子倒是溜得挺快的。”
周小瑜有些心不在焉的轻轻嗯了一声,却是不忍心再看下去而站起身来。仿佛直到这一刻胖子才发现周小瑜身前还躺着一个人,不等待仔细瞧上片刻便是几声反胃的干呕、好在没有将隔夜饭给吐出来。
胖子强忍着不适打量几眼,在看到满身的针管时便再也忍不住低沉的骂了几句:“居然用这种缓慢放血的手段,并且打断了他的脊椎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这种鲜血从身体中缓慢流逝抽空的真切感觉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而他还能够活下来。”周小瑜结果胖子的话头说道:“像这种人一定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或者心愿才能支撑他苟延残喘到此刻,不然我实在找不出能让他活到现在的理由。”
“你看。”胖子指着一根被拔出来的中空细小针管底部,除了勾连着一丝血肉之外还有明显的焦黑之色:“为了不让伤口自行愈合凝固,那人用火将针管烧红在差劲动脉血管中,在这种高温将伤口周边血肉烫死后在短时间内绝对不能愈合而停止放血。”
“这家伙一定是个心理变态。”胖子将手中针管随手扔弃:“真想知道有着这等凶残手段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我想…很快就能遇上了。”周小瑜低头看着脚下的血液瞒过坑沿逐渐向四周延伸起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看着这个逐渐死去的铁血军人:“总之,这样的对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是嘛,那可真是个坏消息啊。”胖子低声狞笑着,背上的陌刀不知何时取了下来,抬眼向四周看去。
邵平武僵直死白的眼眸突然将晃动了一丝,或许是将死之际的回光反照让他突然清醒过来,看着身边的周小瑜和胖子,却是大声说道:“狗…快狗…你们快狗啊、这是…”
从喉腔中渗透的血沫让他的话变得含糊不清,胖子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抬起头飞快的看着这间碉楼的其他摆设、莫名其妙的回道:“什么狗、这里没有狗啊,你想吃狗肉了嘛,可现在不是时候呀。”
“快走啊。”邵平武突然间大声叫喊了起来:“这是陷阱,我们都被骗了,这一切都是陷阱。”
“什么?”胖子已经霍然起身,却是顺着邵平武直视前方的目光抬头朝头顶看了过去,然后是一声无比夸张的怪叫中胖子不能自抑的抖动起来:“快跑,小瑜。”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整座丙级午字哨卡碉楼在一片凄艳的火光中怦然倒地,四散翻腾的烟火中猛然闪现过一明一暗的青黑两色华光,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没焚毁干净。
某处树荫下休息的鹰钩鼻回头望着丙级午字据点的方向,阴声笑了起来。
就像昏鸦般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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