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鲟鱼有刺(为尘烟更)
这一觉睡下,就昏天黑地的,中间到底没拗得过他,还是又办了回事。于是等到睡醒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片刻的恍惚后想起了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就像是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了过场。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且温度都消失了,仿佛之前做了一场梦,而今梦散了无痕。忽略掉心间的**,起身下地,翻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再扭头看看外面沉浓的天色,轻叹了声,想也知道定是过上班时间了,好好想个迟到的理由吧。
从卧室走出,被外屋的灯亮耀了下眼,恍过眼适应了明暗后才定目,环视了一圈,似听到厨房传来声音,脚步随心移动,走到厨房门口凝住视线。那个刚才以为走掉的男人,正穿着我的围裙,手持锅铲翻炒着什么,忙碌的不可开交。
踮起脚尖看了看,锅里一片碧绿,印象中我的冰箱里好像没什么储备了,正合计着要去采购一番,他这是出去买的菜?问题是,他竟也会做菜?!
转眸看向旁边的炉灶,上面似闷着什么,香味已经飘散而开,循循诱人。忍不住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原本背朝门的男人骤然回头,目光焦灼在我身上,“醒了?去梳洗下吧,出来就能吃了。”
我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那个......我要去上班了,就不吃了......吧。”在我拒绝的当口,他转身揭开了那边闷盖着的锅盖,原本隐隐约约透过来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是我最爱吃的清蒸鲟鱼,这回不再是小心吞咽口水了,肚子里的馋虫纷纷爬起。
“秦周那我已经给你请了假,放心,并没有以我名义,是用你手机发的短信,手机就放在外面的桌上。”他头也没回地交代着,我朝桌面看了看,确实遍寻不着的手机躺在那。回眸再看他坚挺的身背时,有些怔忡,虽然看不到他神色,但从刚才那话中觉摸出了点异样来,张了口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最终还是慢了好几拍的轻嗯了声,算是应答。
晃神中进到洗手间,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时,直接被雷到了。难怪他刚才转身看到我就“建议”梳洗呢,那头发跟个乱毛草一般堆叠着,这还是其次,脸上还爬着好多条泪痕。早晨没控制泪意泛滥,之后两人就抵死纠缠,再后来相拥而眠,痕迹就这么“保存”了下来。
视线再往下,我哀嚎了。从脖颈处开始,红痕一路延伸,直往衣服底下钻,是个过来人都能明白那红痕代表了什么。足见之前某人是有多疯狂!幸亏没有坚持出门,这幅光景若是被馆里同事看到,立即我就成那头号八卦对象。
磨蹭了好一会,才从洗手间出来,子杰已经坐在了桌边等着,两菜一汤均已上桌。无论从色到香而看,都应是不错,夹了块鱼肉一尝,自卑了,他做得菜居然比我都还要好吃!
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之前和他一起时,从没见他动过铲子,如果我不做,两人就是喊外卖吃,自然而然就以为他信奉君子远庖厨的理念了。只见他筷子顿了顿,遂又夹了块鱼肉放到我碗里才说:“就最近学的。”
啊?最近?我不由瞪眼,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他神情,不像有假。“你有去报考厨师班?”要不能学这么快?他却道:“没有,就网上看了看大致做法,做过几次就会了。”
我直接埋头吃饭,大口咬碗里的鱼肉。再问下去,就是自个找侮辱了,可对面的男人却不放过我,似调侃似炫耀地说:“很多事,其实都需要天赋的。”
他这话说得就跟当初与我比赛射击时一样的......傲娇,让我很是磨牙霍霍。
然而牙没磨成,我被鱼刺给卡喉了,从轻咳到重咳,后来发展成了猛咳,眼泪都咳出来了,也没能把鱼刺给吐出来。子杰一边拍我后背,一边担忧道:“你怎么回事呢,吃个鱼也能被刺给卡了。”我无力去反驳他,刺梗在喉的痛苦,无法言表。每一下吞咽,哪怕是口水,都似折磨着喉咙处。
尝试了吞咽饭、喝酸醋等几种土办法后,最终均无效,只能去医院。好好的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就这么泡汤了,也算是小小报复了下某人的“天赋”论,就是代价很是痛苦。去到医院后,医生用手电筒照了半饷,说刺扎得很深,得下麻药。
一听麻药两字,我就腿软了,不是吧,取个鱼刺用得着动手术吗?试想了下喉咙口割开的画面,打了个寒颤,太小题大作了。
医生开好取药的单子后,我赖在椅子上不肯动,坚决摇头声称没多大事,忍忍就过去了。子杰在旁耐着性子问我为什么不去打麻药,说话都不利索了,还硬撑什么。我默了下把想法跟他一说,他还没开口,旁边医生就忍不住插嘴了:“谁跟你说打麻药是要动手术了?”
我怔住,迟疑地转头去看医生,只听他又解释道:“你这种情形只需喷洒麻药后,利用电子喉镜来取。”咦?不用动手术?好吧,我听到麻药就直觉反应成手术了。
乖乖跟着去取药,再回来进了检查室,打上麻药后......
等从检查室出来,我的腿更软了,脑中只有两个字:可怕!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喉镜,听那表面意思以为就是拿个什么仪器在外头照照而已,哪知根本不是如此。居然是用管子穿过鼻腔进入喉咙处检查!从那台上爬下来时,鱼刺是除了,我整个人都虚脱了,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一大把。
这不是坚忍不坚忍的问题,而是人的生理自然反应。一根管子那么捣弄着,还吊在喉咙口,一下接着一下的干呕,撕心裂肺。
出门就冲进子杰怀里了,紧紧抱着他的腰,抽噎着喊:“我再也不吃鱼了。”
这真的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后来某次在网上看到一篇博文,感慨颇深,题目就叫鲟鱼有刺。原来张爱玲很早就为大家做了先例,她说人生三大憾事——红楼未完、玫瑰无香、鲟鱼有刺。这个鲟鱼有刺的憾事,她放在了最末,我想应该是印象最深的,因为那拔刺的过程,太糟心了!
我把这事跟子杰一说,他却摇摇头否定我的观点,他说憾事未必就是坏事。红楼因为未完才得以百代流芳;玫瑰因为无香才显得神秘高贵;鲟鱼因为有刺才让人回味无穷。最后建议我切不要将那句“再也不吃鱼”的誓言当真,因为我会失去享受美味的过程。
有没有失去美味我是没去管,我只知道那天取了鱼刺后,回头就是连着几天喉咙卡痛,连说话都难受,就别说吃东西了,每天只能吞咽粥之类的食物。医生嘱咐的消炎药,我没敢偷懒不吃,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后就不能不当回事,任何一种炎症都有可能引发高烧,必须得把这个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子杰再帮我请假时,我没有再反对,在家连窝了几天,总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一劫。这期间,两人心照不宣的算是在一起了,每天他都早晨去上班,傍晚再回来。原本他也想不去,被我硬撸了出门。我是个小员工,请上几天假,于馆内损失也不大,他算是其中之一的老板,又正是起步时,哪里能天天都不去?
另外还有层原因是,与他分开一年,之前又种种伤痕,要回到当初的天真无邪根本已无可能,反而会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觉得不习惯。这种心态其实是矛盾的,爱了他那么久,无数次期盼他能给予回应,可真当他回应了,却不知所措了。
销假正式上班,早晨同出门时,子杰提议坐他的车一起过去。我没反对,还是那辆深色越野,宽敞又舒适,但在即将抵达射击馆时,让他停了车先放我下去。下车时,听到身后突然问:“敏敏,我们在一起,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我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幽暗的眸中似有若无的藏着薄怒,连忙解释说是不想受同事非议,虽说之前他代我请过假,但至多也就是秦周那边有数,不会流传到底层去。
但他听了我的理由后,唇角微扬带着讽意,“非议又如何?我们是夫妻,名正言顺。”
顿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姣好温和的面色,一寸寸泛冷,寒意抵达眼底,最终他没再说一个字,启动车子开离了我的视线。于是,我们重修于好几天后,冷战了。
每天他同样准点准时上班下班,但早上不会再提议我搭他的车,下班回来也都沉默不语,像个执拗的孩子般,与我呕着气。哪怕我试图缓解气氛,都被他一张冰脸给冻住。
这场冷战持续了近一个礼拜,消止于我的调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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