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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当吉门造访款待课时,迎接他的是近森大动肝火的声音。
「到底脑袋要僵到什么程度啊,那些吃公家饭的人!」
「……我可没想到会从一个吃公家饭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发言呢。」
吉门不自觉地出声道,近森则尴尬地耸耸肩。
「怎么啦?」
面对这并未针对任何人的提问,挂水照例代为回答。
「就,预算的核算一直下不来,扩充观光设施和道路标示用的……」
观光设施内的厕所和轻食设施补助,还有道路标示或引导看板的设施资讯。款待课应该从数日前就开始针对这方面编列预算,但是申请过程却遭遇铜墙铁壁。
「是哪里被嫌啦?」
对挂水说话无须瞻前顾后,说起话来也很容易。
「我们想追踪整顿的设施当中,混杂了几个民间经营设施。所以,他们质疑在公平性方面站不站得住脚……」
「没有附上『公众评论』吗?那应该可以成为公平性的立论基础吧。」
「当然附了啊。可是,他们就挑毛病说『附上的意见数量能否形成足以信赖的公平性,这点仍值得商榷』……」
就连「挑毛病」这样的词汇都出现了,显见挂水内心的焦躁。如果连挂水都这样了,也难怪性子急的近森会大动肝火。
挂水难以启齿似地补充说:
「自从发生清远先生那件事情之后,观光部那边也变得很怕事……」
提案全县休闲乐园化构想的清远和政,被名为「公平性」的挡箭牌拐个弯撵走,至今还不到半个月。
「实在太窝囊了嘛。」
面对直率生气的近森,挂水的表情益发困窘。吉门露出苦笑,挂水还是老样子,家教真好。他是在顾虑和清远曾为「无血缘关系」父子的吉门心情。
现在根本就不是顾虑那种事情的时候吧,你这家伙。
即便清远一事的冲击,的确对各相关单位造成寒蝉效应,但是考量到预算编列时间表的问题,可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地拖下去了。
「总之,针对意见量不足的问题,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要启动『公众评论』的追加募集吗?」
或许大家的怒气发泄正好告一段落了吧,职员们开始讨论起正事。
原来如此,他们听到上面说「意见不够」,就很老实地想要追加意见啊——吉门感概万千地望着眼前的讨论光景。
就连抱怨最强烈的近森,看来也不打算对那样的方针提出异议。
他们真老实。老实过头了。
「追加后又被嫌说不够的话,该怎么办?」
吉门对挂水扔出这么一个疑问,全员闻言露出困惑神情。由于说起话来比较容易,所以当他想讲什么直截了当的事情时,都习惯直接对着挂水说。
「上头有提出『再多收集几件』的目标数字吗?说到底,公众评论本来就不是一套取决于多数决的制度,而他们却对数字挑三拣四,很明显地就是在挑毛病吧?既然本来是在挑毛病,那么不管收集再多意见,都会被『数量不够』那套说词打回票的啦。」
他接着把视线转向多纪。
「多纪,要是你的话会怎么样?如果你是被征询公众评论意见的人,会怎么想?」
在所有人之中,只有多纪拥有这样的观点——不是公务员的多纪。
多纪思考后,露出困扰表情。在吉门催促之前,挂水就先开口:
「明神小姐,没关系的,你老实说。」
吉门不自觉地望向挂水的脸庞,挂水只看着多纪,没注意到吉门的视线。
多纪仿佛从挂水那获得勇气似地回答:
「……感觉很不愉快。」
那句话让所有人露出大梦初醒的神情。
「明明是因为真正关心县政,才参与公众评论募集的,结果竟然被说什么『你们的意见太偏颇,不能用』。我会觉得,县厅算什么东西嘛。」
挂水听完,随即询问下元。
「另外办一次公众评论,然后?」
「原来如此。」下元也随之颌首。
「另外祭出公众评论,募集民众对于『公众评论公平性』的意见啊……这么一来,就能若无其事地将县厅内存在『偏颇论』的这项情况昭告天下哩。说不定还真能成为多纪所说的,引导舆论支持的契机咧!」
下元接着咧嘴一笑。
「至少,只要执行刚刚那个公众评论的提案,也能成为一种牵制手法。毕竟,先对公众评论挑毛病的是他们。」
「而且,也不知道这事会从什么地方走漏风声呀。像我,口风最不紧了,和观光业者商议事情时,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说溜嘴了呢。」
兴致冲冲地直想「不小心说溜嘴」的近森,引发周遭一阵笑声。
「好像在磨练中慢慢成长了,感觉很不错嘛。」
吉门一边听取议事记录说明,一边低喃。负责说明的挂水也很开心地笑了。
「感觉有第二年的样子了吧。毕竟,去年很糟糕嘛。」
「……啊,说得也是,款待课当然也是啦。」
「不然你是指什么呢?」
吉门看似不经意地回答歪着头的挂水。
「我是说挂水你和多纪之间。」
吉门抬头望向陷入沉默的挂水,视线随即又落至议事记录。
「我劝你还是少做坏事。就算想要假装没事,看你那张脸就全都知道了。」
「……可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嘛。」
挂水搔着头,低垂着脸。
「怎么啦?」
「不是啦,就……」这么咕哝的挂水,终究无法说谎。吉门也没有继续追究。
「……我也没有刻意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就是了。」
「哪会,很明显呀。感觉上,好像变成一个多纪能依靠的挂水啦。」
「是喔。」
真是那样就好了,挂水露出一副懦弱相。「没问题吧。」吉门回答。
「感觉上,也和之前那个一定要多纪跟在自己后头的挂水,差很多啦。」
「说道我痛处了,拜托就绕了我吧。」
趴到桌上的挂水,尴尬万分地低喃。
「可是,又还没交往……」
「既然会说『还没』,就代表胸有成竹罗。」
低垂的脸庞已经红到耳根了。
「是有什么障碍吗?」
「还不是你们父子俩害的。」
挂水的声音听来像是呕气。要呕气是他家的事,但是吉门对于个中原因毫无头绪。
「为什么是我们害的啊?」
「因为一路上都有你们看着啊,结果就会想说要等自己变得稍微酷一点后,再说出口。」
「那个人的确很酷就是了。」
以自身才干而言,哪有脸奢望他人将自己跟和政相提并论呢。只是吉门自己也没立场说出这种话,所以姑且不提。
「只不过,你那种说法根本是『好心没好报』吧?」
「才不是什么『好心没好报』。只是,因为看着你们,就会想要努力去拼嘛。」
「要是把那个人当作目标,不论过多久都是追不上的喔。」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要和自己比啦。」
看到更为呕气的挂水,吉门心底涌现一股恶作剧的欲望。
「我呢,还被多纪妒忌过耶。」
「咦?」抬起头来的挂水,果然是完全藏不住心事。
「好像是看到你跟我感觉比较好,所以就不高兴了。」
那是在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而闹别扭,挂水把多纪扔在半夜的超商自行离去时的事。
同时成为吵架男女双方的吃醋对象,还真是难得的体验。
「我能不能别再被人家嫉妒啦。」
挂水又趴到桌上去。
「你一大堆事情都犯规了。」
「什么『一大堆事』呀?」
「不告诉你。」
挂水顽固地不愿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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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门一回家,就在起居室被和政拦截住。
「款待课怎么样了?」
吉门苦笑以对。舍弃「你回来啦」这句招呼语,劈头就这么问,可见他有多在乎那些人。
「要是真的这么在乎,打通电话过去也不会怎么样嘛。只是退出企划案而已,又没有禁止你们联络。」
「不,一开始就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怎么尽在这些奇怪的方面特别老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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