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毒腹黑,无耻无赖,偶尔还流氓,大多数时候像个吝啬鬼,他看起来与好人一点不沾边,可他做的事情,有时候用圣人来形容都不为过。
相比起来,她反而自惭形秽。
确实,有钱人施舍穷人时,从来都是被称作接济,并且还会被世人歌功颂德。不能说他们不好,毕竟他们用自己的物资救助了贫穷之人,他们也是行善事。
可这样的善事与玄止的做法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圣人了。
玄止的一句“是他们应该拿的”,消除了身份不平等这种关系,而且受恩者,也不会有任何心理包袱。
当他们赶到曲家寨,看到真实情况后,古三月又兴奋又难过,因为那两百多散兵,全是古家军,至于那些流民,也都是她驻守关外时,保卫过的子民。
而玄止不动声色做的这一切,更是令她感动,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偏头看向玄止:“你方才说,那些钱都是他们应该拿的,是有原因的吧。”
闻言,玄狐狸眼角一勾,邪魅地笑了笑。
本来他可以不用解释,他做事情,无论善恶,向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全凭心情,但对上古三月赤诚的眼神,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玄狐狸扇子一摇,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轻咳道:“这些散兵是从那次屠杀中逃出来的,你此次目的不是要收服溃散的古家军么,趁此机会正好把这两百多人收入麾下。至于那些流民,他们原本是西关一带的百姓,属于大齐跟北燕的交界处,然而地方官员大肆圈地,占用了他们的土地,让他们无家可归,这才成了流民。”
古三月听得愤怒不已,咬牙道:“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玄止冷笑:“天下没能统一,战争又连年不断,而各国边界的百姓,只能成为王权霸业的牺牲者。”
古三月深吸了口气,叹息道:“是啊,天下一日不定,百姓就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那边,看到没。”玄止手一伸,指向缩在杨树下,怀中抱着一个小孩的老者,“他大儿子去年在打仗中牺牲了,儿媳妇被业安城首富朱明义的三儿子强占,最终受尽折磨而死,小儿子在逃难中病逝,只剩下他跟两岁的孙女。”
古三月眼中隐含着热泪,却强忍住不掉下来。
“朱明义跟西关太守邱文华是表兄弟,一个是业安城的首富,一个坐镇西关,两人狼狈为奸,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尽了坏事。”
古三月敛去怒意,平静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国师是大齐人,对北燕倒是挺了解。”
玄止摇扇一笑:“这些事,我若想查,你认为会查不到?”
“国师对北燕如此上心,看来是想助大齐一统天下了?”
她问得很直接,也很平静,而玄止回答得更直接,更平静:“是。”
夜风幽凉,星空闪耀,古三月负手站于山顶,目光注视着山坳下东倒西歪的一群人,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厉芒。
良久,只听玄止淡声调笑:“倘若是三三想做皇帝,那我倾尽一切,也会助你一统天下,只要你想,我就能为你实现。”
他话语里带着戏谑的笑,真真假假,让人难以辨清。
古三月侧目,严肃地看着他:“国师说这话,是在陷我于不义。”话音一顿,又道,“玄国师本事通天,何不自己称帝,提早结束这乱世,也算是为天下百姓造福。”
没想到玄止听后,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有那么高尚的品格吗?会为了天下,而辜负自己。”
当皇帝居然成了辜负自己?古三月头回听到这种荒诞的言论,不禁诧异。
于是她打趣道:“看来国师的心挺大,连做皇帝都不屑,那不知何事才能入得了国师的心。”
玄止摇着扇子,偏头看向古三月,忽的弯起眼角,邪肆一笑:“愿做公子,一世平凡,红衣白马,娶你回家。”
古三月心如鼓擂,狠狠地跳动了几下,她很清楚,玄止只是戏弄她而已,但仍旧心口发烫,耳根发红。
看了眼古三月越来越红的耳根,玄止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眼中仍旧带着邪笑,只是笑容里,却暗含着一丝落寞。
古三月向来粗心,但此时她却难得心思细腻了一回,然后就看到了玄止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被他调笑戏弄后,她正要凶他,但话到嘴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玄止看着她有些动情的眼神,心口微微一涩,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荡漾:“聪明的女人都不会轻易相信我说的话。”
古三月一愣,反应过来被他骂了,立马甩他一记白眼。
玄止笑容明媚,这才对嘛,点到为止的关系,闲来没事调戏两下,开个玩笑,不近不远,无牵无挂。
只是心底却微微有些苦,有些涩,有些不舒服。
“走吧,我们现在去把银子发给他们。”古三月提起麻布袋,便要往山下走去。
“好。”玄止轻声应道,提起另一袋,跟她肩并肩一起走下山。
他们先把银子发给那些士兵,然后再从他们当中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将一部分银子交由他们,彼此分头去发放,这样更有效率。
天亮之前,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两银子,安家置业虽然不成,但起码可以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至于饿死。
古三月把两百多散兵召集起来,并让他们去东篱县找郑尤瑞,当然,那些士兵最初肯定是不相信她的,她正要拿出将军的气势镇压时,玄止却站出来,三忽悠两忽悠的,就把他们给忽悠走了。
玄狐狸的原话是:能动口的情况下,懒得动手。
古三月除了佩服他的无耻,也没别的话。
他丫的天生具有诅咒能力,动起嘴来比动手还残忍!
得了银子,流民们分散离去,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逐渐走远后,古三月的心情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越发沉重了。
她转身看着玄止:“累了一夜,国师早点回客栈休息吧。”
“你不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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