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强示意白雪梅在他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平缓道,“雪梅啊,我知道我这么做,你心里会有一些想法。”
因为忐忑而略显拘谨的白雪梅连忙否认道:“不是的陈董,您的建议确实是正确的,是我原来在选择券商时没有考虑周全,没有把人员因素和时间因素考虑进来……”
陈伟强听后稍微前倾了身子压低声音道:“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何羽岩的,在此之前他没有单独联系过我一次,刚才在这间屋里的这个决定,从头到尾,干干净净。”
白雪梅看着陈伟强深邃眼神,听着“干干净净”四个字,内心因为心虚而有些恍惚。
“雪梅你要知道,我们是国企,国企是什么?是国民经济的中流砥柱,我们掌握的是涉及国民经济命脉的事业,所以我们的思想必须要正!”陈伟强说到这里食指扣起,敲了敲桌面,但是“咚咚”两声仿佛不是从桌面传来,而是来自白雪梅的内心。
“雪梅啊,你刚入职时,老领导是不是就跟我们强调思想的性质?思想是什么,是我们的生命线!”陈伟强语重心长道,“如果连思想都歪了,那生命线还长得了么?”
白雪梅闻言双手紧紧地攥着椅子边缘,只字未吭,因为她已经彻底明白,陈伟强肯定知晓了一切,而她的眼珠子为了逃避,自然而然地看向桌面,一股恨意在她的内心深处滋生了出来,这股恨意针对的自然是那个人:何羽岩。
“雪梅你一定会认为我今天这么说,这么做,是因为何保代。”陈伟强早已洞悉一切,“我也希望是他,这样至少事情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只可惜不是。”
听到这里,白雪梅的眸光终于重新看向陈伟强,难以置信。
“对方不是何羽岩,也不是何羽岩所在部门的任何一个人,这是那个人给我发的信息,今早他还给我打了电话。”陈伟强说着将手机打开,直接打开短信界面,而后递到白雪梅面前。
“听声音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这信息他给我连发了三条,都是同样的一串名字。”陈伟强凝视着低头试图掩盖自己紧张情绪的白雪梅,接着道:“我希望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收到类信息,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一条朋友圈,一条微博就可以让名单里的人名誉扫地,还会连带整个水电局,我们圈子就这么点大,你们这次,以及之前,如果有的话,立刻清退干净。”
陈伟强说完示意早已面容失色的白雪梅别再多看,把手机还给她,并示意她可以走了。
只不过,就在白雪梅拉开门把手时,身后的陈伟强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忘了说,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回去查收一下。”
“好的陈董。”白雪梅慌张地说完,合上门,快步走回了办公室,将随手带着的手机直接往桌上一扔后,开启台式电脑登录了她的内网邮箱。
当白雪梅双击完最上面一封来自陈伟强的邮件时,身子像触了电似地颤了一下,因为那封邮件的正文如下:
国企职工,若存在代表国家或者国企履行组织、领导、监督、管理等职责时,利用其职务上便利,索取财物或收受他人贿赂,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构成受贿罪。
具体处罚措施:
1、个人受贿数额在10万元以上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2、个人受贿数额在5万元以上不满l0万元的,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
3、个人受贿数额在5千元以上不满5万元的,处1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7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个人受贿数额在5千元以上不满1万元,犯罪后有悔改表现、积极退赃的,可以减轻处罚或者免矛刑事处罚,由其所在单位或者上级主管机关给予行政处分。
4、个人受贿数额不满5千元,情节较重的,处2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较轻的,由其所在单位或者上级主管机关酌情给予行政处分。
5、对多次受贿未经处理的,按照累计受贿数额处罚。
(一周之后)
【明和证券第28层】
“一帆哥!何总他们顺利进场了!”王暮雪跳到蒋一帆身后,一拍他的背兴奋道。
蒋一帆原本坐在电脑前认真修改东光高电的申报文件,不料上门牙突然被熟悉的剧痛震得直接敲到下嘴唇上。
当蒋一帆回过头时,王暮雪神色微惊道:“一帆哥……你嘴唇怎么出血了?”说着,她赶忙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蒋一帆。
蒋一帆尴尬地笑着接过纸巾按在嘴唇上,心里嘀咕:不科学!完全不科学!这一天到晚就看到王暮雪跟自己一起加班,都加了四五个月了,根本没见她有时间锻炼,这姑娘肌肉线条看上去都已经淡化了许多,怎么力气还是这么大……
“一帆哥你在想什么呢?听到我刚才说的了么?”王暮雪抽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
“听到了听到了,何总的团队正式进场辽昌水电局了。”蒋一帆说着,将纸巾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说这次多亏了我们,还说我们那辽昌发展控股公司12亿的单,他不参与了。”王暮雪神色十分开心,眼睛好似能发出光亮,蒋一帆从这样的光亮里,看到了自己有些痴傻的神情,于是立刻将目光躲了开,有些结巴道,“那……那很好啊……”
“只可惜的是我要搞东光高电的申报,曹总不让我离开青阳。”王暮雪叹了一口气。
明白王暮雪此时沮丧,是因为她不能亲自进场做那单高速公路收入证券化项目,蒋一帆安慰道:“没事暮雪,项目是你拉的,初步方案是你写的,而且你当时还做了培训会的PPT,关于资产证券化,其实你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收集底稿、外加套模板写材料罢了,别的同事一定会把这个项目做好的,而且曹总不是都亲自去排兵布阵了么?”
王暮雪闻言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过还是面露遗憾道:“可终归不是自己亲手从头到尾做完的……”
“其实暮雪,做IPO更能锻炼人,因为股权类业务更复杂,更能帮助你快速掌握投行专业知识,等到你以后通过一个又一个的IPO项目让自己的知识体系日趋完善,项目经验越来越多,再去做其他类型的项目,就会觉得游刃有余。”蒋一帆道。
王暮雪眨巴了下眸子,脖子探向蒋一帆悄悄道:“所以曹总是把锻炼人的项目专门留给我咯?”
蒋一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想要把王暮雪留在自己身边,只有如此忽悠了,尽管这看似也是一个事实,但主要是因为辽昌是王暮雪的家,以蒋一帆对曹平生的了解,怎么可能让王暮雪那么舒服地在自己家做项目?那还不得天天放飞自我,频繁遛狗?
要知道曹平生连80后同事的自控能力都不待见,又怎可能轻易相信王暮雪这种一听就更不靠谱的90后?
“这次多亏你了一帆哥,没想到你比我还敢赌。”王暮雪道。
“啊?”蒋一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暮雪瞧见他这副模样,笑着提示道,“董事长啊!你居然敢赌那个董事长陈伟强会帮咱们瓦解利益链。”
蒋一帆闻言笑了,“暮雪我没有赌,我是推测出来的。”
“哦?你怎么推测的?”王暮雪一脸好奇。
“暮雪你想想,陈伟强是水电局的一把手,出事了他担的风险最大,但当时何总跟我们私下提及的那些打点费用,即便他们每人分百分之六七十给陈伟强,我觉得对于董事长这个职位,有些少了。”
见王暮雪一时间没有接话,蒋一帆继续道:“而且,如果他陈伟强也是团伙之一,不可能自己不多参与券商的接洽工作,要知道本来这就是冒险,如果将权力完全下放,不可控的因素就会增加。”
“一帆哥你是从何总跟那董事长根本不熟看出端倪的么?”
“是的,一个融资项目,如果真要搞点什么涉及利益的名堂,董事长不太可能只参与一次公开招标会。”蒋一帆道。
王暮雪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正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蒋一帆却又开了口,“暮雪你要知道,我们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估计除了那次疏忽的通话,他们所有人的银行账户全都干干净净,凭借我们的力量很可能不仅扳不倒他们,还会惹来一身脏水。”
“所以只有他们的上司才能够轻松办得了他们……”王暮雪打了一个响指道。
“对,其实那三条短信就是我对我自己推测的一个试探,很显然,那位董事长不紧张,再加上我给他去的那通电话,我电话里提到了录音,提到了自媒体,提到了法律……”
“我们都听到了一帆哥,你那天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王暮雪露出了两行洁白的门牙,“一帆哥你知道那通电话我最佩服你什么么?”
“什么?”
“我最佩服你明明是威胁,还居然自报家门,你跟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我跟柴胡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那不然怎么说?说我是黑客窃取了录音,还是说我是监听警察,跑来捉拿犯罪团伙?”蒋一帆打趣道。
“哈哈!说什么都比说你是明和证券第十六部的蒋一帆强吧?”
蒋一帆摇了摇头,“现在是信息时代,与其让对方轻易查出我是谁,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何况这件事情我们的立场是没错的,只有我们是明和证券的人,才有足够的动机帮明和说话,放心吧暮雪,他没有理由来推翻我们,因为我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公平、透明的竞争环境。”
“但是一帆哥,如果那位董事长真的就不是好人呢?如果他是个大贪官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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