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血战格毙伪皇,这是何等的伟烈壮举!
加官进爵进京陛见,这是何等的荣耀之事!
早在李乙丑返回之际,扬州城已犹若油锅之沸。
簇新的花坊,纸扎的牌楼直接绵延到了通泗门之外,各衙门组织起有钱的富户人家,摆上干鲜果品酒浆美食,以最热烈的态度欢迎凯旋归来的淮扬民练。
不管战功几何,也不分将校士卒,全都把甲胄、武器擦的雪亮,皮束带子把腰身杀的细细,故意用很大的力气踩着脚下的牛皮军械,弄出整齐的声响。
一个个下巴高高昂起,胸脯子挺的半天高,眼珠子都看着天呢,昂首阔步招摇而过。
东昌一战,不仅打出了民兵的士气,还打出了淮扬民练的集体荣誉感。天大的功劳,格毙皇太极的荣耀,都是武人毕生追求的终极梦想。如是不能在家乡好好的炫耀一番,岂不成了锦衣夜行?
每一个士卒都坚信自己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勇士,每一个民兵都坚定的相信所在的这支军队是天下第一虎贲强兵。尤其是铠甲上的刀剑痕迹,分明就是勇士的象征。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从西边的通泗门进程,一路走过大街小巷,着实的赚足了眼球。在说不尽的百般夸耀千般赞美声中,淮扬民练的名头算是正式打出去了。
血热的少年郎为这股气势和荣耀所鼓舞,也动了加入这股集体的念头。便是那些书寓、绣房(明代淮扬和江南的所谓的书寓和绣房,大多都是烟火**场所。)的姑娘们,也纷纷朝着这些精锐勇士抛下鲜花、手帕……
监军大人文秀之表现的虽然比较含蓄,其实内心早已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以文士之身投身军伍,接连大胜未逢一败,如今又有天大的功劳,更为天子器重。以前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淮扬民练隐然已是皇家禁军,虽不敢自比卫、霍、班定远,却也觉得自己和斑斑史书上的英雄们相差无几了。
国朝立国垂三百载,包括太祖、成祖时期那些开国元勋在内,以纯粹的文人身份领兵取得如此辉煌大胜,并且一举格毙敌酋,如此煌煌军功之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
满是锦绣的前程已经在文秀之文大学士的面前铺展开来。
以前的文秀之毕生的中级梦想就是入阁为臣,辅佐天子治理国家。当这个梦想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反而不算是什么宏伟的志向了:国朝有名的阁臣虽不能说多如过江之鲫,却也实在不算少了。就算是顺利的入了阁,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员而已。哪有实实在在的军功来的更加硬挣?
自从经历了东昌血战之后,文秀之自认已是文武双全,若是能够领兵率军荡平贼虏,还大明朝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凌烟阁上必然少不了他的名字,便是那斑斑青史之上也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岂不比做一个阁臣要风光的多?
如今贼兵势大,建虏虎视眈眈,但在自信心极度膨胀的文秀之心中,这已不是什么问题了。
***、张献忠之流,之所以能成燎原之势,把大明朝打的处处烽火疲于应付,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而是他们的对手太弱。只要继续招兵买马把淮扬民练发展壮大,以淮扬兵的血勇和他文秀之胸中的韬略,定然可以一鼓破之。至于说满洲的伪清……不过是疥癣之疾,本不足虑的!
志得意满的文秀之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极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谦和一些,频频朝着欢呼的人群拱手为礼……
以闪电般的速度崛起,又有如此惊天地的功劳,还有当今天子的器重和恩宠,更是手握虎贲强兵,就算是政治嗅觉再怎么迟钝之人,也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淮扬民练的前途了。
往日里对淮扬民练冷眼旁观的人们,仿佛嗜血之蝇嗅到了腥气,一上来就把文秀之文大人给围住了……
李乙丑本不擅于和这些杂七杂八的家伙们打交道,直接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们甩给了文秀之让他去应酬,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老宅当中……
这间破旧的老屋才的李乙丑最大的根本,也是他能够飞速崛起的秘密。
一直以来,李乙丑都严格禁止任何人靠近这座建筑,在走的时候又专门加了两把大锁。
经历了几个月的远征之后,终于归家,只是略略的和李老太爷寒暄了几句,就再也坐不住了。
儿子立下如此天功,老太爷自然是高兴的。作为曾经的官场中人,他很清楚儿子现在的处境:“今儿个早些时候,盐道衙门那边来了一个管事,说是要邀请我儿赴宴,帖子我已经代你收下了,还有个礼单……”
“不去。”现如今的淮扬民练如日方中,围着文秀之打转转儿的官员根本就不晓得有多少,都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沾点光的,李乙丑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天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官在前边排不上名次,居然钻营到家里来了,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情!
“不去也好。”作为以前的阉党中人,老爹很清楚自己家的儿子现在的什么样的地位,也知道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什么地方,以最精明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做官就是做人,虽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情大可不必理会,话却要说的圆滑一些。回头我把他们的礼退回去,就说你军务繁忙,稍微一些时日再去拜会同城诸僚。如此一来,不仅显得你会做事会做官,还不会因为这个得罪了某些小人,身在官场,处处都要小心啊……”
老爹虽没有做过太大的官职,却早把当官的那一套吃透了,所以安排的妥妥帖帖,处处圆滑。
“说起做官,儿自然是比不过阿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阿爹看着办理就行了,不必让我知道。”
“还有一事,”老爹的脸色舒展了许多,笑眯眯的看着李乙丑:“如今你的官大了,咱的家业也大了,不能没有个像样的府第。前些日子我和隔壁的老四商议过了,买下了他家的宅子。定钱都已交付,只等他们家搬走,就把院墙打通……”
隔壁的人家也姓李,是李乙丑的一个远支族亲。如今李乙丑家里发达了,又出了大价钱,理所当然的把宅子卖给他家。
“哦,家里的事情阿爹看着办吧。”
“听说你在北边打了胜仗,还去京城陛见圣上……”说到这里,老爹微微欠了欠身子,朝着北方遥遥拱手为礼:“我寻思着圣上肯定要给你加官进爵的,身边不能没有几个服侍之人。所以又在人市上买了几个仆役,其中还有三两个样貌标致的,唤出来给你看看……”
以李乙丑现在的地位,没有几十个丫鬟仆从实在是太寒酸。更让老太爷在意的是荣家的亲事。
那荣六指不过是个卖香油的贩儿,他家的丫头翠儿更是很常见的丫头,远远谈不上什么花容月貌的姿色。若是在**贫寒之时,这确实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奈何现在的李乙丑贵为荡虏将军,万岁爷钦点的诚武候,身份何等尊贵?自然要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也好让根基浅薄的儿子有借力之处。
到了李乙丑现在的地位,婚姻早已不是单纯的男女之事,而是带着利益交换性质的政治联姻。作为老阉党的阿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荣家身份低微,和现在李乙丑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他们家能给儿子的仕途提供什么帮助?
偏偏那个文秀之对此事十分的伤心,他的用意阿爹也清楚的很:无非就是为了更加便于控制住李乙丑而已。
儿子对荣家的丫头似乎有些好感,在阿爹看来,不过是儿子年轻不懂事而已。仔细想想,乙丑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若是生在家境好一点的人家,早已经婚配,说不得连孙子都抱上了呢。
正因为儿子还是个懵懂的小子,对男女之事浑然不知,所以才对那其貌不扬的荣家丫头有些心思。阿爹专门花了大价钱,在人市上买了几个样貌标致身材窈窕的丫头回来,就是准备用来给李乙丑暖床的,让儿子知道知道男女之事,断了对荣家女儿的那点念想,免得再被那个心怀叵测的文秀之加以利用。
“后面的老屋破败寒冷,不能没有人伺候着,春花、秋月,”阿爹唤出那两个样貌妩媚身材妖娆的丫鬟:“你们俩到后面去伺候少爷的起居……”
“别,”李乙丑根本就没有正眼看那两个丫鬟一下,站起身来说道:“阿爹,儿还有些军情细务要斟酌一番,需静心静气,不能为人打搅。我有手有脚的,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先回后院筹备军中要务了。”
在老爹满是愕然的目光当中,李乙丑拔腿就走,走到了门口却又折身返回,肃然对家中新来的仆役说道:“我这个人和军中士卒相处的习惯了,也习惯了军法。自今日始,也要以军法治家。军法最讲究一个严字,谁要是违背了,处罚起来也是相当的严苛。现在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儿讲一讲第一条家规。”
“后院是我静心筹划军务之地,相当于军帐禁地。”说到这里,李乙丑解下腰刀,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语气愈发森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靠近我的居所,当以军**处。”
李乙丑的凛然之色和在战阵中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登时就把诸仆役唬的一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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