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乙丑说起“香火情”,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荡虏将军会手下留情,原来是真的没有拿他们当外人啊。
当初这几个大盐商确实出了几千两银子,买了一个狗屁不是的军职。当时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当真。只不过是想先稳住李乙丑,让他别再找自己的麻烦,好顺顺利利的走盐行盐。当时还以为是做了冤大头,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要不是当初花钱买了军职,变相的交了“保护费”,早已经和那些死鬼一样被抄家灭族了。
每个月缴纳八千两银子,一年下来差不多也有十万两了,这当然不是一笔小钱。但要是仔细计算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笔钱花的绝对物超所值。
只要缴了这笔银子,就成了荡虏军的副职军官,虽然谁也不指望真的利用这个职务插手荡虏军的军务(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却可以成为荡虏军的“内部人员”,被荡虏将军李乙丑看做是自己人。不仅可以安安稳稳的做生意继续赚钱,就算是有了罪行还能够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体面和实惠都有了。
“我这个人最讲究信誉,收了谁的银子就给谁办事,绝对不会做出拿了你们的银子就翻脸不认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诸位仅仅只是缴了头两个月的银子,现在还欠着我一个月的呢。尤其是你孟老爷,仅仅只缴了一个月的银子,现在还欠着我两个月的呢,到了月底就欠三个月的了。我虽五次三番的派人去催,孟老爷你也反复推脱,现如今是不是应该把欠我的银子补上呢?”
姓孟的盐商马上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态,指天划地的诅咒发誓:“天地良心啊,小人敢拿身家性命做保,确确实实曾经吩咐账房把银子给将军送过来……我明白了,定是我家的账房办事不利,以至于拖延到了现在。如不是将军提醒,小人至今都要被那可恶的账房先生给蒙骗了。将军放心,小人回去之后就重重的治那个账房,免得让那误事的账房先生耽误了大事……”
“原来是账房先生误事,”李乙丑呵呵一笑:“好说,好说,只要孟老爷能及时把银子送上来,一切都好说,咱们的交情一点都不耽误。”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其他要是还没有明白过来,就真的不如一头猪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凑上前来,争抢着要买一个荡虏军中狗屁不是的副职,官职大小无所谓,没有实权也不要紧。关键是可以成为荡虏军的“内部人员”,关键是可以被荡虏将军当做自己人看待,有了这一点,八千两银子绝对物超所值。
作为李乙丑的贴身长随,李福早已经备好了笔墨,将人名一个录了下来。回头就可以派人送给他们一份完全由李乙丑亲笔书写的“告身”,任何就可以按照月份名正言顺的收取“保护费”了。
“好,很好,诸位如此热忱,时纯倍感欣慰。有了诸位鼎立襄助,何愁反贼不灭?”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李乙丑终于拿出了几句具有实质意义的话语:“诸位破财助军,乃是大大的义举。便是以前有些谣言也不攻自破了。谁要是再说诸位和反贼勾结,时纯第一个不信。而且诸位也不必担心我再惦记你们的银钱产业,今天我就可以做出一个保证,以后再不会想方设法的掏你们的银子。大家尽可以安安稳稳的做生意,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要诸位不做有悖忠义之事,时纯绝不会于诸位为难。”
既然你们掏了银子交纳了保护费,又是荡虏军的“内部人士”,以前的种种桩桩全部一笔勾销,我不会再给你们扣私通反贼的大帽子,你们尽管象以前那样做生意。只有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家伙不做的太过分,我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李乙丑的地位,又是当众许诺,自然不会食言自肥,这个保证立刻就让扬州的大户们放心了。
既然已经缴纳了保护费,又得到了荡虏将军的亲口承诺,吃了这么大的一粒定心丸之后,惶恐、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各种各样的好话纷纷而来:
“将军做的是为国为君的大事,小人虽是食利的商贾,却也晓得位卑不敢忘忧国的道理。若是荡虏军有需用小人之处,将军大人只管开口,只要数目不是很大……我等便是拼着破家舍财砸锅卖铁,也要鼎立相助……”
“漕运、码头口子上的诸位老大,”老大这个称呼是一个市井俚语,本身并不尊卑的分别,所以李乙丑说的很随意,那几位老大也听的很自然:“军中所需粮、米、革、漆、金铁等物甚多,还需烦劳诸位帮我存留一些,价格么……自然是随行就市,钱货两清,不会让诸位为难……”
这次受到李乙丑邀请的名单当中,除了一部分盐商之外,还有漕运、码头上大头目。
自古以来扬州便因运河而兴因水运而盛,自然也就诞生了很多依靠运河生存的人群。这些人群按照职业分工,渐渐形成各种各样的组织,也就是后世人们常常说起的“漕帮”“埠帮”。
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这些人都是卖苦力的穷苦人,甚至可以直接理解为普通意义上的底层,其实这是一个误区。
从宋时开始,这群人就已经摆脱了“帮会”性质的组织形式,不仅仅只是撑船运货出卖苦力的底层。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人手和仓房,依靠地头蛇的天然便利,以代销代购的形式吃下南北往来的货物,然后自己运输自己贩卖。
江南的粮米、江西的生铁、北方的皮革、漆器等物都会被他们转一道手,从中渔利甚多。
其实仔细想想也可以知道,仅仅依靠卖苦力,根本就支撑不起庞大的规模,也不可能做到勾结官府私通盗匪黑白两道畅通无阻的地步。
作为扬州土著,李乙丑很清楚这一点。
要想囤积粮米和原材料,绝对绕不过这些人。
这些规模庞大的民间组织,无论是效率还是动员能力,和官府相比都没有丝毫逊色。既然荡虏将军说要平价购买,那自然是最好的,只要有利润,卖给谁不是卖呢?还不如答应了荡虏将军的要求,供应荡虏军的军需,不仅可以卖李乙丑一个人情,若是和荡虏军处理好这一层关系,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漕帮的单大当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身材矮小样貌清瘦,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教授蒙童的私塾先生,言谈举止之间却多了几分江湖气。
单大当家拱手道:“将军但有所需只管遣人开个单子,小人自然会让弟兄们留意,南来北往的货船多经我等之手,截留一些下来于将军存留也就是了。”
诸般事宜多已经有了眉目,宾主之间相处的甚是融洽,当小丫鬟银雀儿奉上茶水之时,众人就知道应该告辞了。
荡虏将军李乙丑亲自送众人出门,在门外一一话别,目送众人离去之后,又做了些安排,这才急急匆匆的回到后院的老宅当中。
象往常那样取过纸笔端坐桌前,写好字条轻轻放进抽屉当中,象苏子朋汇报今日之事:
“苏兄,我已按照你的安排办妥了。总共三十三人,都答应按月上交银钱,换取他们的平安。”
“三十三人?一个月就有进三十万两的收入,真不少啊,一年下来就有三百多万两,抵得上辽东半年军费了。”
崇祯末年用在辽东的军费才六百多万两,有时候甚至只有五百多万两。扬州的部分豪富大户却能每年交给李乙丑三百万的“保护费”,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其实也很正常。
大明朝的底层民众已经穷到了要造反的地步,朝廷的财政也早就破产,所以才会被李闯攻破京城。海量的社会财富不会平白消失,而是集中到士绅官僚手中,这些人宁可坐视大明朝的灭亡也不肯出钱。李闯后来在京城大肆拷掠了一个月,就搜刮了几千万两之巨,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些人都非常有钱,而且多是不义之财,如果我象李闯那样拷掠,肯定会收获更多钱财……”
“现在的你还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若是一味使用暴力手段,必然会激起他们的反扑。李闯之所以会在未来被吴三桂和满清击败,当然有军事上的误判和军队的迅速腐化,但总的来看,闯军是败在地主士绅阶层的反扑之下。所以我才要你打一批拉一批,免得陷入李闯那种处处是敌的境地。”
“我明白苏兄的良苦用心了。”
“既然这些人已经缴了保护费,以后不妨稍稍给他们一点甜头,将更多的人尤其是更多本地人拉到你的阵营当中。”
“苏兄,据你所说,占据了京城的李自成很快就会因为吴三桂和满清的联手进攻而覆灭,那么……以后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样子?大明朝还有半壁河山,总应该有个皇帝吧?以后大明朝的皇帝是谁?”
“李自成虽然很快就会退出京城,但距离真正的覆灭还有些时间。至于以后的局势……前几天我已经告诉你了,满清会打着替明皇复仇的幌子入主京城,李闯则会一败再败。江南会推福藩为帝,其实这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你只需要死死扣住崇祯皇帝这个主题,坚持对已经死掉的崇祯皇帝效忠,就站上了君臣大义的道德至高点,继续独立于南明小朝廷之外,可以不受掣肘的把荡虏军发展壮大。”
“好的,乙丑牢记苏兄的教诲,不论谁做了皇帝我都不加理会。”
“乙丑兄弟,真正的乱世已经降临,你的生死大敌就要登场了。我希望你能够控制淮扬,至少也要守住扬州,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乙丑明白的很,死守扬州是我的底线。”
“对,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要求,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会尽可能的帮你。为了守住扬州,你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计代价,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完全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