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课间时间永远不嫌多。
一到下课,几个男生就会围坐一团,开始他们的游戏。他们会将上一堂课用的课本当作擂台,然后拿出形状各异的橡皮摆在上面,中指叩击自己的橡皮和别人的相撞,被撞下课本的人就算输了。
这种回合制游戏看似简单,但十分考验技术,每一次颤抖着的弹射,都会有几双明晃晃的眼睛死死盯住,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的橡皮就被击落了。
每当一只橡皮滚下课本,获胜者肯定会得意洋洋的弹一下失败者的脑门,再将他掉落的橡皮取走,谓之“战利品”。
这帮男生,畏惧老师下课后的突击检查,不敢拿出大件的玩具,只能通过这种文具来投机取巧的玩耍。
他们用的橡皮通常会是电视上热门的卡通角色,亭亭有时还能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纯纯被他们弹来弹去。虽然亭亭知道那些橡皮不是真的,但还是莫名的心疼。
幸运的是,因为小熊纯纯身材浑圆,很容易被其他角色的橡皮撞击滚动,所以男生们很少会用它。
当然,男生们的娱乐活动远不止于此。靠门那一侧的两个窗户是最炙手可热的,他们会将一块块圆形铁片靠着窗槽排放,通过猜拳的方式依次吹气。铁片被翻起,就可以拿走,同样谓之“战利品”。这项活动看着没有弹橡皮那般紧张刺激,但这可是男生中偏富裕一些的人玩的。一块绘印着精美卡通人物的铁皮,价抵至少5块橡皮。
这项活动伴随着豪赌心理,而且随时会有被老师逮到的风险,敢玩这个的,一定会在男生中受到尊敬。而有些男生寻的就是这种紧张刺激感。这让亭亭有些不能理解。
相比想法颇多的男生们,女生就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了,无非是两三个“姐妹”一起聊聊天,又或者分享一本最新的杂志。
但这些都和亭亭无关。
如果换作普通女生,因为晕倒发烧一天没来上课,现在身边肯定围满了关心她的男女生,嘘寒问暖。
但亭亭是不可能了,自从被人诽谤成了班级里的小偷惯犯,再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
也许课堂上她还能够随心所欲的听从老师的想法,沉浸在知识渐增的满足感里。只是短暂的课堂时间结束,漫长的课间时间一到,她的精神自由就结束了。
尤其是之前和唐全打招呼的那三个女生,总喜欢以亭亭的“伙伴”自居,团团围在她的身边,嬉笑,打闹,乱翻她的东西。亭亭的桌面永远都杂乱无章,桌肚永远散发着恶臭,她的课本总是通篇勾勒着水彩粗线。亭亭不敢言语,不敢阻拦,更不敢生气,因为只需稍微惹她们不高兴,就会有一两只冰冷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寻一处偏僻部位,狠狠来上一指甲。
亭亭很害怕别人的肢体接触,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那种层层叠叠的疼痛。就像胸前那块像水彩颜料般化开的青於一样,渐变出一团团鹅黄,一圈圈枯褐,一簇簇黑紫,以及一戳戳血红。
正常来说,这样的日子还有半年多一点。
亭亭只能在心里不停的祈祷,让自己遭受的折磨结束得快一点。但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心愿,很快就会被实现。
“喂喂喂,听说了吗?3班的张伟昨天无故旷课,老师打电话联系他家长都联系不上,今天好像也没有来,好像是失踪了。”
“还有四年级6班有个叫的陈浩,和张伟情况一样,大新闻,大新闻呐。”
班上几个串班的女生急匆匆的跑回来,大声的分享着自己的获闻。
男生们游戏也不玩了,女生们天也不聊了,齐刷刷的看着她们几个。可以想象,他们现在的脑海里一定都是从小说里读来的各种离奇犯罪情节。
“你们怎么知道的?不就才一两天没来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就是,说不定是什么离家出走,过几天就回去了。”
也有人不屑一顾。
“警察都来老师办公室了都……”
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这下可好,同学们一个个冲了出去,争先恐后的朝老师办公室那边张望去了。
亭亭趴在桌子上,少了那几个女生的骚扰,身子一下子就放松起来。自从昨天父亲告诉了她很多事情之后,她花在思考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对于父亲描述的过去,她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有未知的魔法,她完全不知所谓。
魔法?是什么?
亭亭在想,这真的是22世纪吗?她看不到父亲口中骇人听闻的魔法战争,从小到大,她也从未目睹过魔法的存在。她的生活稀疏平常,似乎和这些东西无比遥远。但父亲却一再提醒说,那些未知可怖的东西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忽然,亭亭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刚刚那些学生讨论的那件事……,前天……不就是停电的那个晚上吗?两个学生突然失踪,该不会和魔法有关吧。
亭亭甩了甩脑袋,想把这胡思乱想抛诸脑后。她还是觉得不会这么凑巧,活了12年都没遇上过有关魔法的事情,父亲一和自己提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出现了?
看到那些同学悻悻而归,肯定是没见到新奇的事情,或者是被老师呵斥,赶了回来。还是安心上学吧,亭亭这样想着。
终于熬到放学时间。
亭亭慢吞吞的收拾书包,但她的心情很好。
一眼环过去,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那几个习惯了欺负她的女同学,可能终究还是会厌倦,早早的就离开的教室。
后窗有人影晃动,亭亭有些奇怪,他们的教室是这层楼最里的,还有谁没回家吗?她伸着脖子望了望。
本就没那么干净的窗户上突然贴上小胖那张脏兮兮的脸,亭亭忽然忽然觉得这副场景丑得很让人安心。
小胖很少会在学校和她碰面,一来他们不是一个年级,还不在同一栋楼里,二来亭亭害怕小胖发现她被同学排挤,一直禁止他来找自己。所以亭亭看到小胖还是有点意外的。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亭亭快速的收拾好,冲出门,悄悄的把小胖拉到一旁。她的眼睛瞟着教室,里面还有三两值日的学生。
“这不是有重大情报了么。副队长,你昨天没来可就吃亏了。”小胖一脸的神秘兮兮。
“我昨天发烧啊,没办法的。”
“哦哦,对。也是。”小胖声音忽然温柔,“现在好了吗?你不会是强撑着来上学的吧。”
“好了,昨天父亲给我用了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胖抿着嘴,认真的点着头,“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要和你好好说说昨天的收获,嘿嘿。”
“不行,我不要,我一个人回家。”
“为啥?平常我们年级放得早没机会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一起。”小胖不高兴了,圆寸脑袋上的柔顺毛发都竖了起来。
亭亭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小胖,又担心他刨根问底,想着今天班里的女生都回去了,要不就放纵一下。
“只有这一次哦。”亭亭竖起食指,比了个“1”。
“哦哟,真的是麻烦啊你。”一旁的小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拉过亭亭的胳膊,拽了就跑。
虽然是这么答应了,但亭亭背着书包不时的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撞见。
校门口,一个中年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伸着脖子不停的张望着,老远看到亭亭他们就不停的挥舞着手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便是小胖的妈妈,目测她的体重不会比她丈夫轻多少,但皮肤倒是很白很细腻,穿着也时尚。特别是她的五官秀丽,要是瘦下来一定是个美女。
小胖说他妈妈姑娘年龄的时候可瘦了。这么一想,小胖某些方面可能是遗传他妈比较多。
这小胖走到她面前,眯着小眼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妈妈,今天我和小亭一起回去,你赶紧先走吧。”
这个做母亲的显然是被儿子得意又嚣张的表情气到了,插着腰追在后边吼:“好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是吧?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到这话,亭亭很是尴尬,连忙和她道歉,“阿姨,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害,你这孩子说什么呐,你们玩儿,咱们两家人谁跟谁啊。我就不妨碍你们了哈。”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小胖妈妈立马笑得脸上只剩三条弧线,迈着她那两根比亭亭腰还粗的腿,一溜烟跑了。
亭亭第一次见到“一秒变脸”,不得不在内心感叹其脸部肌肉收缩自如的发达。
就这样亭亭和小胖一路聊到了小巷门口。小胖才勉强把昨晚的所谓“巨大发现”讲了个大约。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好了,就小胖那扯东拽西的语言组织能力,基本只能让人云里雾里。虽然他骂人有一套,但讲故事总是瞻前不顾尾。
小胖手脚并用,比划了半天,亭亭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昨天小胖去庙堂,里面照旧坐着三两个老头老太。小胖向他们请教老槐树的身世问题,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就在他失望而归的时候,在外院侧边遇上一个玩枯枝的小孩。那小孩和小胖一般年纪,叫做“陆畔”,但不是和小胖上的同一所小学,好像是上的离这里很远的中心小学。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男人”间的友谊,话一投机,立刻称兄道弟起来。
一开始还聊着最新的动画片,结果聊着聊着,小胖发现那陆畔就住在庙堂里。陆畔还说他一家都住在庙堂里,那里面的老头老太是他的爷爷奶奶还有二爷爷(陆畔爷爷的二哥)。
然后小胖就顺势询问了那棵老树的情况。起初陆畔啥都不肯说,但看到他那躲闪的眼神,精明的小胖一再追问,终于让他道出了实情。谁料这陆畔知道得还挺多,他说那老树是他们家族的传家宝,是有灵性的。老树生长十年便会自然枯死,这时树干中间会孕育一棵新苗,新苗会重新长成老树,如此轮回循坏,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
陆畔还说他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新苗。他记得,老树的树干像被斧子劈开那般轰然裂为两半,里面一小点很不起眼的黑色小团忽然抽出一根纤细的小枝,而后小枝逐渐发光,竟是一株无叶的幼苗。那时候他还在被父亲抱在怀里,按理说那个年纪看到的事物早就被遗忘了。但新苗通体翡翠般的光辉就像印记一样深深的刻在他的脑子里,连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出来。
陆畔还让小胖不要告诉其他人,说要是被父亲知道了铁定要削他一顿。不过这就算陆畔倒霉了,只要有啥事小胖知道了,那亭亭肯定独坐自知。
不过小胖也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他今天找亭亭一起回家就是准备将她介绍给陆畔认识认识,算是两个人一起守住这秘密。
当两人行到庙堂门口时,发现灰紫色的大门紧闭。小胖嘟囔了几句脏话,确实,这个时间点,紧闭大门是有些不寻常了。就好像提前知道他们要过来,故意关门谢客一样。
小胖右手抠了抠大门上碗口大的柳丁,愤愤的踢了踢包裹大门下缘的门槛,立马留下一张规则古怪的鞋印。
“今天就先回去吧,反正我们就住这里,迟早都能见到他的。”亭亭拉了拉小胖的衣服,劝慰到。
“这怎么行?”
小胖可不是个怕事的人,他想着大不了把陆畔喊出了一起玩儿。于是他扬手抓住大门前的狮衔铜环,用力的砸着门,尖叫着:“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回答。
看着小胖像个猴子似的在门前呲牙咧嘴,亭亭总觉得这种行为有些扰民了。她四顾一望,说道:“说不定是陆畔还没到家呢,你不是说他在中心小学上学吗?好像挺远的吧……”
小胖一愣,满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哦,说的也是。”
正当两人后退两步,那原本紧闭的大门竟然“吱呀”一声,缓缓动了起来。
露出的缝隙不大,能窥见里面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正眯着眼打量着他俩。随即又把门关上了。
亭亭和小胖当时就懵了。
小胖尖着嗓子大叫,“我他妈我就说!他们果然是故意不见我们!一群狗比!”
他一步窜到门前,拣到大门上一块木制较为稀疏的地方就捶,声音怪吓人的,感觉他那小拳头随时都能把门捶穿似的。
“人呢?就这么怕见小爷我?赶紧的!出来给小爷我舔鞋!”
“啪!”
门一下子就大开,刚刚那个神色古怪的女人现在一脸怒容,厉声对小胖喝道:“你就是昨天那个小屁孩吧?有多远滚多远,不准再到这里来!”
“凭什么?你算个吉尔?我来找陆畔,没想见你这玩意儿,赶紧的把他喊出来,小爷要找他玩儿!”
这骂仗的阵势可把亭亭吓到了,她拉住身体不断前倾的小胖,说道:“你好好说话嘛,说不定这是他妈妈呢……”
“管她呢。”小胖一脸没好气。
那女人阴着脸,冷笑两声,“你还好意思来找少爷?他都被你害得关禁闭了!”
“哈?被我?”小胖也冷笑相迎,“搞笑吧,我干啥了?我昨天就和他聊了几句,关我屁事。”
女人指着小胖,气抖抖的还想说什么,但被小胖抢先了,“还少爷,你家少爷住着庙堂啊?大倒是挺大,可没见富丽堂皇啊。啧啧,不能和我们这些平民玩儿?看来落寞人家还是摈弃不了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了是吧?”
小胖插着腰,好一个阴阳怪气的语调,噎得女人说不出一句话。女人恶狠狠的瞪了小胖一眼,把门摔上。“咚咚”两声,看来是把门后的锁也捎上了。
任凭小胖如何谩骂,门也没有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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