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铁东园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肃穆的脸色略缓，温声道，“这次的事，说起来是我父子连累了你，还望你能够原谅。”
“庄主言重了。”陈莲摇了摇头，想起刚才的对话，抬眼问道，“当年，庄主夫人她……”
“刚才你猜对了，她确实也是被李琦所害。”铁东园叹息一声，“有好些年，我一直对她当初突然抱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几年我偶然从古书中看到一篇记载，说南疆有毒花名雷公藤……”
陈莲顿时恍然：“莫非夫人喜食南疆特产的紫云英蜜？”
“陈姑娘果然家学渊博。”铁东园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点了点头。
雷公藤还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就是断肠草。
这种植物的花对蜜蜂无害，但若人误食由其花粉酿成的蜂蜜，却和服用慢性毒药无异。
石观音想必是将毒蜜搀和在铁夫人长期食用的普通蜂蜜中，剂量虽微，但对于不懂武功的铁夫人来说，累积几月也足以致命了。
毕竟来说，铁夫人并不是武林中人，怎么会是心机沉重的石观音的对手呢？
铁东园道：“今天我所说的这些事，对意儿来说已经太过残酷，所以我不欲让他知道太多……”
“庄主，我想他其实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了。”刚才两人一直携手，谁的心绪稍有波动，都瞒不过对方。陈莲垂下了目光：“我不会主动和他说，可是……如果他问起，我只怕也无法对他隐瞒。”
铁东园听她这么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而微微笑了：“陈姑娘，你不愿对我儿有所欺瞒，我只有感激，不会怪你。”他顿了顿，长长一叹，“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了如此。”
吕阳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无心山庄会参与蝙蝠岛之事的，也是当时，铁兄不顾一切，与我们一起，对付石观音的，也是难为了他，忍受如此大的痛苦，却还要在仇人的面前强颜欢笑。”
楚留香道：“只有忍受得住痛苦，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很明显的，铁兄是一个强大的人，铁老庄主，你的儿子确实很了不起。”
铁东园道：“但与江湖双绝比，还是差得远的。”
吕阳道：“铁老庄主言重了，不过，现在既然铁兄走了，应当可以与我们说明了吧。”
铁东园似是诧异地道：“说明什么？”
吕阳道：“后来的事情。”
铁东园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你们参与了意儿一起，毁灭蝙蝠岛与石观音之事的。”
吕阳看着铁东园道：“真就只是如此么？”
铁东园看着陈莲，并没有出声了。
听他这么说，陈莲不禁微感疑惑，想了想，开口问道：“恕晚辈愚昧，之前庄主为何一直不愿提起当年的事？”
“意儿幼时，我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这几年我却一直在犹豫……那李琦对我乃是杀妻之仇，我自然恨之入骨。但是，我却更怕意儿报仇心切，行事有所偏颇，走上不归之路。”
陈莲心头一跳：“庄主的意思是……”
“我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意儿他不但聪慧过人，性情更是极其坚忍顽强……他在人前向来温文多礼，但是我知道，骨子里他和我一样，都是骄傲的人。”铁东园缓缓说着，轻叹了一声，“所谓刚极易折……这是他的长处，却也是致命伤。”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陈莲一眼：“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让他放手去照他的意思行事。只是──陈姑娘，儿女之事我本不该插手，但做为一个父亲，我还是不得不求你一句……请你无论如何，莫要伤害他。”
陈莲的呼吸一窒，不禁垂下了眼，片刻才抬头，直直望着铁东园的眼睛，慎重说道：“庄主应该知道，人与人相处，实难相安一生。唯以不永伤，终究只是个美好的愿望……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故意去伤害他，也一定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他。”
铁东园的神情一松，眼神也变得温暖起来：“意儿终究没有看错人。陈姑娘，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是我多虑了。”他微微一笑，“后山南边有片竹林，就是你当日曾和意儿奕棋至深夜的地方。那里向来禁止仆从入内，他现在多半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陈莲脸上一红，不想当日自己和铁随意相处的点滴，都被别人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只是，铁老庄主或许还没有意料到她的心中的犹豫，不过现在的铁随意确实也是需要人安慰的。
随即迎上铁东园温暖的目光之后，陈莲心中也就释然，离座低声道：“是，铁老庄主，吕大哥，楚留哥，我就先行告退，不打扰你们了。”
虽然时至深秋，山庄后的竹林却还是一片苍郁的翠色。
陈莲步入密林深处，一眼就看见铁随意坐在当日两人奕棋的青岩上，背影寥寂，仿佛已在那里静静地等过了沧海桑田，从不曾移动分毫。
然而陈莲低头看见一地颜色尚新的竹叶，心中也就了然。
她抿了抿嘴唇，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唤他，他却已经微微侧过头来：“陈莲？”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铁随意朝她伸出手：“过来吧。”
陈莲跃上大石，想了想，却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伸手替他拈去发上的一片叶屑，温言道：“铁大哥，你的头发有些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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