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铁随意的性情毕竟坚忍异常，少有人能及。
如今过了十来天，他的心绪已经渐渐平复，琴音也终于变得和以往一样悠扬，不再幽眇迷离。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天来，高亚男的反应有些强烈，看来，马上他就可以当父亲了。
既然为人父的喜悦，可以冲淡一切的哀愁，一切的苦楚都可以过去。
望着他恬静的眉眼，陈莲几乎不愿开口，但想了想，终于还是低声说道：“铁大哥，我收到太夫人的回信了。”
他的神情微微一敛：“她说什么？”
“她让我开春后到江南去找一个人……你可听说过叶天士叶神医？”
铁随意略为动容：“临安那人称金针渡危的叶天士？”
“正是。”陈莲回想起蓝太夫人书信的内容，低声说道，“蓝氏虽被誉为医道第一，但毕竟不是什么都能超越人前的。太夫人说若论针灸之术，当世无人能及叶前辈，让我去向他求教。”
铁随意点了点头：“陈姑娘，你是要我一起去吗？”
“嗯。你能离开太原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他每天忙碌的细节，但她知道，在西域沙漠安插人脉的事情，他虽不是亲自安排，却一直在暗中监控着。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有叶天士的帮忙，或许能更快地解开铁随意的眼毒，尽管，她希望的是吕阳。
“给我些时间部署就可以。”铁随意略略思量了一下，沉静说道，“江南虽离得远，但若玉罗刹还有眼线留在中原，我突然南下一定让她捉摸不定，未免不是好事。”
“嗯，太夫人说她会修书给叶前辈。不过……”陈莲咬了咬嘴唇，“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先回金陵。”
“我知道。”他低下头，微微一叹，“就要过年了，于情于理，陈莲，你都应该回家的。”
只是，犹记得初遇时，她在高楼屋顶上那落寞的言语。今年她的舅舅又是远在天涯，她会怎样守岁呢？
捕捉到他眉眼间那一抹不舍的神色，陈莲心中温暖，略侧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太夫人已经在信里说了，今年舅舅不在，过年的事情也一切从简。所以，我只要在岁末前回到金陵就好。”
他伸手也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道：“那么，在你动身之前，再陪我到悬瓮山去一次吧。”
陈莲道：“好。”
山海经有云“悬瓮之山，晋水出焉”。那养育着一方人文的晋水源头，正是在悬瓮山的断岩之中。
上等的茶水不仅需要好茶，更需好水。悬瓮泉源水质泔淡，用来沏茶并不次于梅上融雪、深井活水。
陈莲动身前往金陵的前一天，她和铁随意自带茶具，溯水踏雪而上，来到悬瓮山深处的难老泉。
自然，也少不了吕阳作伴的，本来，吕阳是想要陪着陈莲走这一遭，但是陈莲劝阻了。
现在的无心山庄更需要吕阳，谁都不希望着，在铁随意为人父之时，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的。
那里的溪岩上布满长生萍，四季浓翠不衰，更映得甘洌明澈的泉水如碧。
拂去积雪，在小炭炉中生了火，陈莲汲水煮茶，随后便捧着瓷杯，和铁随意、吕阳一起坐在溪畔大石上，听流水淙淙，林涛簌簌。
分别在即，三人都有些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话，陈莲依偎在吕阳的身边，细细品茗，珍惜相处的时光。
吕阳轻轻地抚着陈莲的头发，那场面如此地温馨。
好一会儿，铁随意突然开口：“陈莲，明天你把奔霄带上吧。”
陈莲讶然抬头：“奔霄不是只认你为主么？”
“你我这些日子一直同驭，它会听你的。”他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开口，“奔霄脚程快，很少有人能追上。若有它载你到金陵，我也放心些。”
“好。”她温声答道，往吕阳怀中挪了挪，“不要担心，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不会有事的。”
吕阳道：“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陈莲，你一定要小心又小心的，切不要大意。”
铁随意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都很担心你的。”
之前被暗算时从未想过杀机就在身边，毫无防备。更何况，当时她的一身内力也远不如现在运转自如。
如今知道玉罗刹欲对她不利，出门在外，自然会百倍谨慎。
是以，陈莲点了点头道：“铁大哥，吕大哥，你们放心，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子的，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铁随意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一丝涩音，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千万多加小心。”
“我知道。”她立刻回答，见铁随意面上仍有忧色，便从吕阳的怀中出来，拍了拍铁随意的肩膀，柔声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安心处理这里的事，等开春后，我在临安等你。”
奔霄确实通灵，一路上对陈莲温驯异常，和当初有铁随意共乘时一般无二。
它的脚程飞快，不过十来天左右的时间，便载着陈莲安然回到金陵。
再次踏进蓝家大宅幽静的院落，陈莲突然想起自上次离开后，也不过短短一月，自己却经历了这么多事，瞬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在佛堂里见到蓝太夫人时，那张饱经风霜又不苟言笑的面容，看起来也显得格外亲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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