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同胞们,任何司法上的考虑,都不能妨碍我的行动——我不必担心法律,我的任务就是斩草除根,别无其他!——当然,我要充分利用国家和警察的力量,因此,亲爱的共产党朋友,不要得出任何错误的结论。而且要明白,我要同台下这些人——褐衫队员——一起领导这场殊死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我要掐住你们的脖子。”
——赫尔曼·迈耶
社会党全体当选议员都缺席了4月30日和5月1日召开的国会例会,由于社会党的议员数量占到了国会参众两院的40%以上,按照《国会组织法》,只有超过60%的议员到场,国会才能召开,因此社会党议员的全体缺席,就意味着国会实际上已经陷入瘫痪状态。
国民党籍的参议员议长张继是直隶人,但他很早就参加同盟会的革命,属于能够调和立宪派与革命党的人物之一。而且张继醉心无政府主义,与俄国的无政府理论家克鲁泡特金交往多年,他对社会党中受过无政府主义影响的不少人,如刘师复等人,都有一定私交,因此张继数次通过私人渠道联络刘师复,希望让社会党回到国会中。
但刘师复给他的答复是——社会党的要求很低,可国会至少应当让《土地改革临时纲领》进入讨论流程阶段。
然而在北洋集团、还乡团缙绅代表和许多立宪派人士的压力下,国民党是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的,因此国会无限期的瘫痪状态,北京、上海、南京、广州等等诸多大城市中左右两派人的激烈武斗,均不可能停止。
动荡还在继续。
沸腾的全国,似乎只有河南项城依旧保持着世外桃源一般的平静。下野近半年之久的袁世凯,难得穿着一身军装与段芝贵、杨度、袁克定等人在城外牵黄擎苍,他壮年时也曾是在朝鲜力拼日军捍卫国权的壮士,老来身手不减当年,跃马中仿佛能见得几分数十年前的豪杰之气。
杨度不善马术,只得翻下身来牵马步行,他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指着太阳方向说:
“天无二日,民岂有二王邪?”
袁世凯勒住缰绳,坐下的枣红战马两蹄高高抬起,一声嘶鸣。
袁世凯哈哈大笑,暮气全消,令人意想不到他是个在老家养疴的示意政客:“皙子啊,共和国哪里有什么王、哪里有什么君。”
北洋集团的干殿下段芝贵立于马上,瞠目道:“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袁大总统一个太阳!”
袁克定也靠近过来,低声问道:“父亲大人,孙中山还在城里等着您,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见他啊?”
袁世凯挥了挥马鞭,微微一笑:“不着急。”
袁世凯一行人等身后,是一连串长长的护卫队列。虽然名义上袁世凯现在没有任何职权,只是一个因病卸任的前总统,但只要看一眼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些北洋要人,就能清楚北洋集团的实权依旧为袁世凯牢牢把握着。
所有人都跟着袁世凯缓缓前行,塞外凛冽的寒风吹到黄河以南的中原之地时,依旧缓和许多,春回夏来,冬天时飞往南方各省的鸿雁现在也渐渐北返,一行灰色羽毛的大雁自中天翱翔而过,袁世凯慢慢举起手里德国领事相赠的猎枪,单眼瞄准,砰的一声,青烟冒起,一只大雁也从空中跌落。
杨度拍手赞叹:“大总统好枪法!”
袁世凯只淡淡笑着,踌躇满志,言下之意,意味深长:“此惊弓之鸟罢了。”
袁世凯的秘书长梁士诒同样不精马术,只是短暂骑了一会儿马,大腿内侧就被磨得受不了。他翻身下马,和杨度一样扯着缰绳走到袁世凯身边。
“大总统,芝泉连连来电,京师形势日渐失控,林淮唐已经闹得天怨人怒,北京城里满是暴民,芝泉是想问到底什么时候能下重拳?”
段祺瑞在北京摄行国务总理,和陆建章等北洋旧臣相似,都表现得非常低调,对于代总统黎元洪或国会其他政党的要求,一概照做,也很少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但私底下,段祺瑞当然还和隐居项城的袁世凯保持密切联系。这半年来,国务院每天发出的政令、文件,段祺瑞都会安排专人制作抄写副本,每星期都送往项城给袁世凯批阅。
而且最要紧的陆军部,在蔡锷到北京以前,陆军部的一切事务,段祺瑞每天都要通过电报向袁世凯汇报的。
蔡锷能那么容易做上陆军总长,也是出于袁世凯的授意。
“小站兵力威天下……”袁世凯扬起马鞭,“我看这句话并不过时!”
段芝泉、杨度、袁克定、梁士诒等人眼里均是一亮,所有人都看饱含期待地看向袁世凯。
袁世凯却突然问道:“朗斋有消息吗?”
朗斋是陆建章的表字,袁世凯突然问到陆建章就能众人一头雾水有些摸不到头脑,只有最机敏的杨度迅速反应过来——陆建章至今执掌北京军政执法处,掌握着一大批军警力量,看来袁大总统的关键布置就是陆建章了。
袁克定刚说:“陆叔还没有消息……”话刚到一半,远处就有一骑使者高举电文飞奔而来
,马匹驰到近处,烟尘散去,大家才认出来那是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
袁克文手里还抓着一张电报纸,口里喘着粗气:“……父、父亲……北京,来,北京来电。”
杨度微笑不语,段芝泉和梁士诒两人相互看了看,眉毛都扭成了一团,而袁世凯则轻轻夹动马腹,接过那纸电报。
他简单扫了一眼,脸上那副踌躇满志的笑容,越发浓厚。
“林淮唐疯了。”
袁世凯说。
“林淮唐是疯了。”袁世凯举起那张电报纸,展示给众人看,“社会党要纵火焚毁国会,要发起暴动,北京总工会准备密谋杀害政府各部总长、清洗国会内国民党和进步党二籍议员。”
他把陆建章的密电来信亮给所有人看,明知是假,但语气却有毋庸置疑的的说服力:“军政执法处已有确凿证据,社会党准备在国会第三次例会前实行所谓的二次革命,要推翻民国,是可忍孰不可忍,从司法上考虑,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袁世凯手中“证据”的真实性,有“十足”信赖。
然而,梁士诒还是问道:“孙中山会相信吗?孙中山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吗?如果没有国民党的背书,大总统,如果没有国民党的背书,我们依旧寸步难行。”
袁世凯轻蔑的一笑:“孙中山?我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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