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驻守在青岛的军队在战争结束以后,也被全部解除了武装。由于中国政府已经向同盟国阵营宣布了断绝外交关系的政策,因此青岛守军都是以俘虏的身份在中国居住。
不过这实际上只是用于搪塞协约国的名目而已,像东亚舰队的那些德国籍海军官兵,绝大部分都被革命政府留用,只有像施佩伯爵这样的海军首领以及各舰舰长等高级军官,被林淮唐设法调到了福州、厦门等地控制了起来,剥夺了德国人对东亚舰队真正的领导权。
林淮唐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中国政府给施佩伯爵这批德国海军高级将领的待遇依旧十分优厚。他们在福州和厦门虽然是战俘身份,但实际上做的还是诸如福州船政局造船厂总顾问一类的工作,享受的津贴也都是比对同等职务最高级的待遇。
青岛的陆军官兵,则被分批调往徐州、郑州、洛阳、成都和沈阳等地,除了帮助红军训练新部队以外,也参与了各地初级军事院校的建设工作。
像德国人在青岛战役里陆军部队的指挥官福尔贝克中校,就是先到徐州给红军上了将近半年的课以后,又被调到了成都,以他长年在西南非洲“剿匪”的经验给西南红军的学员们介绍一些丛林、山地作战的战术。
由于协约国的要求,福尔贝克中校在中国境内不能再穿着德军军服,也不得携带任何武器,但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限制,说是俘虏,其实生活完全和正常的外国顾问没有区别。
这天福尔贝克中校刚刚结束了他在凤凰山红军军营的课程,回到成都城区内的独栋住宅以后,马上就又伏案写作,把自己对于青岛战役的作战总结和经验教训都记录了下来。
福尔贝克中校除了记录下德军和日军的情况以外,也把自己大半年来对中国红军的观察总结也都写进这份报告书里——他对红军的评价极高,认为这支军队的武器装备水平虽然很差,但军队的组织结构形式和普鲁士军队相似,特别是其士官基层,也就是红军自己所说的基层指战员基层,是同普鲁士军官团一样采用任务式指挥方式,拥有高度的独立自主作战能力。
“……缺乏自动武器时,手榴弹是更可靠的武器,面对拥有纵深的战壕防线时,必须配置火力强劲的突击队,只有这样才可能突破复杂的坑道和密集的机枪堡垒……”
“……在战场上轻机枪的作用比重机枪更大,机枪应该可以跟随步兵班一起前进,即使是普通的步枪也应该截断其枪管,就像马枪一样,步兵必须拥有适于近战的武器……”
“……在突击小组里配属充分的轻迫击炮和37mm步兵炮,要远比一整个集团军大炮的弹幕轰炸有效得多……”
不仅在青岛战场上,此时在欧陆战场上严密的堑壕和铁丝网也向世人展现了恐怖的威力。福尔贝克中校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德法边境上残酷的堑壕战,但他通过青岛作战的经验,还有从报刊上了解到的信息,很快就凭借普鲁士军人卓越的战术嗅觉做出了相当准确的判断。
“……连续的战壕意味着没有敞开的侧面,这意味着传统的操作和战术机动都将化为泡沫,进攻方发起的所有攻击都不得不从正面发起,为了改变这一困境,德军指挥官必须从更高的层面进行创新,我们必须汲取来自全世界的智慧,西南非洲赫雷罗人的游击战术,布尔人的灵活伏击战术,中国红军的渗透穿插和四组一队战术,德军必须切实掌握这些战术,才能破解欧陆战场的困局……”
福尔贝克中校在徐州和红军的那些指战员朝夕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对红军将领的评价也都很高,陈更新是个冷静至极犹如冰山一样沉默的统帅,拥有着超乎超人想象的战略定力,他的参谋李济深则是个很有才气的战术家,还有姚雨平,一位相当合格的后勤大管家,方声洞充满热情的进攻精神虽然已经逐渐不适应战争形式的演化,但在东亚战场上依旧很有作用……
同这些人的交往和学习,就让福尔贝克中校更快洞察到了近代战争形式的演化,已经处于一个极为关键的十字路口上了。
福尔贝克中校准备把这份充满他心血结晶的报告书,通过无线电报加密的形式,一点一点传递回柏林去。由于技术和设备上的限制,在中国使用无线电发电报的价格极为高昂,为此福尔贝克中校便怂恿了同样在中国做“战俘”的华德克总督,让他设法从中国人支付给德国侨民顾问的薪水里设法克扣下来一笔钱。用作发电之用。
这,也是为爱国发电了。
福尔贝克中校最后在报告书上总结道:“在步兵之前,装备有钢丝钳和大量手榴弹的尖兵组会先行一天在军属炮兵的弹幕掩护下穿过沟渠并开辟一条小道,用手榴弹回敬那些试图干扰他们工作的敌人。随后,步兵会以松散的三、四人小组前进,迅速展开突破,当突击队打开缺口以后,大部队再采取大炮跟随突击的战术占领敌人的阵地……
德国军队需要用机枪、轻步兵炮、迫击炮、炸药包、火焰喷射器、手榴弹等一切手段如暴风一般席卷敌人的阵地,这样的战术我想也可以称之为暴风突击队战术。”
福尔贝克中校完成他的作战经验总结报告以后,首先拿给老朋友华德克看了看,不过总督并非专业的陆军战术指挥官,也提不出太多有价值的建议来。福尔贝克本来还想把报告书的副本寄给他在中国认识的几位朋友陈更新、李济深等人看看,但想了想便又放弃了这一决定。
但中校并不知道,在他把报告书拿到电报局的时候,一直对这群德国军人重点关注的政保局,就已经把福尔贝克报告书的复印件送到了北京。
回到北京负责总参谋部工作的林述庆和姚雨平,也把这份报告书的完整版专门拿去给林淮唐看了一遍。
林淮唐对福尔贝克中校的先见之明极感佩服,这份报告书恐怕真的能够大大提高德国军队的作战能力,林述庆和姚雨平大概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都有些迟疑,姚雨平直接问道:“主席,我们要不要把报告书扣下来?报告书里的内容确实写的鞭辟入里,让德国人发回柏林未必是一桩好事。”
但林淮唐却不以为然:“无妨,让他发嘛。同盟国和协约国对比起来,最大的问题绝不在于一两个战术的革新上,而是两个阵营之间在国力上就有绝对的差距。更何况,不管德国怎么刷新其步兵战术,只要协约国控制住制海权,英国人就迟早能拉美国下水,同盟国是不可能赢得大战胜利的。”
林淮唐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又微笑起来:“欧战是一场帝国主义狗咬狗的战争,不论是协约国集团还是同盟国集团,不论哪一方都毫无正义性可言,就让他们打起来吧!打得越激烈,打得规模越大,那就越好,战争继续升级下去,迟早可以粉碎帝国主义秩序链条里最薄弱的一环。我本来就担心德国实力不济,太快被协约国打垮,到时候洋人们可就又要回来嘞,咱们中国的日子能像现在这样好过吗?”
林述庆和姚雨平对视一眼,低声道:“德国革新其步兵战术以后,就能把协约国集团一直拖住吗?”
林淮唐拍了两下手掌:“我不指望德国人能拖住英法俄这些帝国主义列强多长时间,但德国人拖得越久,对我们中国革命的好处就越大。按我的设想,如果德国人能拖住协约国集团三四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先完成社会主义过渡期的经济基础建设,再长的时间,那就是能多拖住英法一天,就对我们更多的有利一分。”
姚雨平怀疑道:“欧洲鏖战正急,协约国的确在国力上有优势,但战争又不是纯粹靠国力来决定胜负的。这一年以来,德国人在战场上还是处于上风,万一最后结果是德国打败了协约国集团呢?”
林淮唐失笑道:“哪有这种好事!如果德国人真能打败协约国集团,那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全世界受压迫人民的一个大奖啊。你们想,协约国集团如果战败,英、法还能维持得住他们在东方庞大的殖民地吗?殖民地独立势必成为风潮,而德国人的海军实力不比英法,又要忙着在欧洲接收英法等老牌列强的遗产,哪里有功夫管得到帝国主义在亚洲殖民体系的崩塌啊。”
“真要是德国打赢了欧战,那就是我们红军放眼四海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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