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雄作为林淮唐亲自委任的欧洲外交特使,除了担任驻英公使以外,也在中国驻法公使馆改组期间负责着法国方面的外交事务。
过去一年之间,熊雄都和法国社会党的领导人马塞尔加香待在一起。目前正在中国担任顾问的饶勒斯是法国社会党威望最高的精神领袖,但饶勒斯持绝对的反战和国际主义立场,坚决反对法国参战,这就使饶勒斯在沙文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浓厚的法国国内日渐失去一般民众的支持。
马塞尔加香的立场比饶勒斯靠右一些,他在1914年的投票里支持了战争法案,但总体上又比较法国社会党和工人党内部的社会沙文主义分子左倾一些。加香主张国际上的各个社会党、工人党都联合起来,通过团结全欧洲社会主义者的方式,来达成没有割地、没有赔款的停战。
加香和饶勒斯还保持着密切的书信联系,他在法国国内尚有较强的政治基础,所以熊雄的很多工作都是依托马塞尔加香的帮助展开。
例如去年中国和法国签署的谷物换机器合同,就是在马塞尔加香帮助下签署的。
除了马塞尔加香以外,熊雄在法国还得到了另一位政坛有力人士的帮助,那就是目前担任法国政府内阁国务部长的盖得。
在国际共运史上,盖得主义者也曾是一个大名鼎鼎的群体,十月革命彻底胜利以前,盖得主义这的规模人数可以算是国际共运中首屈一指。
实际上,仅仅是能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种思想、一种主义和一种政治群体,就足以见得盖得这位法国工人党领袖在第二国际和当前国际工人运动里卓越的才具和威望了。
盖得是恩格斯的学生和助手,是马克思女婿拉法格的战友,盖得写下法国工人党纲领的时候曾亲自征求过马克思的意见,在恩格斯的房间里,马克思、恩格斯、盖得和拉法格一起讨论和起草了党纲。党纲的导言部分是由马克思口授,盖得笔录的;纲领的实践部分盖得原先起草了一个草案,四个人作了讨论修改,也是基本正确的。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实践部分关于法定最低工资的一条,但盖得固执己见,这一条还是写了进去。
马克思、恩格斯先后去世以后,盖得就领导法国工人党和法国的布朗基派分子合作,改组为法兰西社会党,又通过党内斗争将说服了大多数布朗基分子走科学社会主义道路。1905年盖得同饶勒斯合作,将法国工人党、法兰西社会党和饶勒斯领导的法国社会党合并为统一的法国社会党。
如果说饶勒斯是仅次于列宁的国际共运革命家,那么盖得就是被列宁认为超过了列宁自己的、具有最高水平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
但有一点却十分可笑,作为和平主义者的饶勒斯在大战爆发前,普遍被欧洲的社会主义革命家们认为是一个改良派分子,强硬、激进的盖得则被视为和列宁一样的钢铁战士。
大战爆发时,饶勒斯却宁死不屈拒绝向护国派分子低头,宁可被杀也绝不赞成战争,最终他能远走中国保住性命不得不说已经是一份极大的幸运。
盖得则一反常态,他在欧战爆发的第一时间就高呼法国人民要团结起来和德国人作战,呼吁所有工人都放下手头的劳资矛盾和工作时间问题,先帮助国家撑过战争危机再考虑其他事情,很快就成为了法国议会内护国派事实上的领袖。
由于盖得在法国工人中拥有的崇高威望,可以说大战爆发以来法国在接连不断的战争失败下能够支撑过凡尔登绞肉机的考验,还没有爆发任何骚乱、罢工和革命,全赖盖得对法国工人的全力安抚。
盖得和马塞尔加香一起邀请熊雄,还有中国驻法使馆的一批工作人员及记者到前线观战,他们希望在下个月可以将中法两国“谷物换机器”的贸易合同额度再增加两到三倍,所以法国政府希望盖得、加香能够通过社会党的关系增进中法两国之间的“友谊”。
熊雄在这几位法国社会党的领袖陪同下,登上一座小山——一眼望去,青绿色的广袤田野上遍布灰黑色的弹坑伤疤,林林总总的泥洼、尸体、血迹和污渍溢满大地,苍穹上时而还能见到德军血红色的双翼螺旋桨战机快速翱翔而过。
“这就是西线战场。”盖得为熊雄介绍说,“中国的同志,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德国人的所作所为。如果让他们取得大战的胜利,那么德意志军国主义者就将把他们军事专制的镣铐镇压在全世界人民身上。这不仅仅是一场帝国主义之间内讧的战争,更是一场资产阶级民主派和资产阶级军事封建派之间的战争,两害取其轻,我们党认为法国当前政府虽然有种种不好,可比起德国的军国主义专制政权,法国当前政府就要好得多了。”
熊雄没有直接作答,如果盖得的护国派言论真有坚实可信的理论基础,那么饶勒斯等人还会跑去中国吗?
“部长,那些炮弹是从哪里打来的?”
熊雄指着远方地平线上的炮战,眉毛都挤在一堆,问出了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
马塞尔加香拿起望远镜扫了一眼后,说道:“哪个方向是德国人在开炮。”
熊
雄轻轻挑眉,问道:“这不是很奇怪吗?那一片都是德军的防御阵地吧?德国人为什么要用大炮轰击自己的防御阵地?”
盖得和加香都不是军事专家,也不像熊雄那样参加过激烈的国内革命战争,他们只是稍稍感到有一点点困惑,在熊雄重新询问以后,盖得才保证会向英法联军军事当局提一下这件奇怪的事情。
熊雄从马塞尔加香的手中接过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会儿德军的防线动向以后,低声喃喃道:“战壕里看不见德军士兵,德军的战壕是被他们主动放弃了吗?德军很明显是在用炮火摧毁阵地上剩下的东西。”
第一次世界大战史中最非凡、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战术动作开始了。西线战斗已经打了两年半,双方绝望地紧贴在一起恐怕失去每一码贫瘠的土地,可如今德国人却突然后撤了。
德军撤退的规模在一开始时并不清晰,比如,在阿拉斯的德军防线只是移动了很小的一个距离,所以当地的英军认为眼前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德军在进行小规模调整。
但是很快德国在从阿拉斯到圣康坦之间上百公里的战线上后撤了整整30公里,德军安静地、自发地放弃了从法国人手中夺来的大约2600平方公里的法国领土。这是一块浸透着德国人鲜血的土地,德军为争夺每一平方公里的阵地都曾经付出了成百上千人的生命代价,这也是一块法金汉在位时命令德军士兵不惜生命必须坚守的阵地。
鲁登道夫在接过西线战场的指挥权后,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做出这次空前冒险的大步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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