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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丁蟹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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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弼士信心满满,他一开始就联络了广东、福建两省银钱界最有实力的二十家票号,同时对兴闽银行发起进攻。

等到兴闽票陷入挤兑风潮,先锋队的统治辖区物价全部暴涨以后,更多投机商人也闻风而动,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般,群起攻之。

汕头、厦门两地是张弼士集团攻击的重点,最初三天时间米、麦、布、煤等基本的生活物资物价就暴涨了三倍之多。

起初潮汕安抚使署和闽南安抚使署还采取了强势的压价措施,直接颁布限价政策,试图用行政力量强行压制物价。但张弼士随即联络一大批投机商人,利用囤积居奇的手段,故意压低汕头物价,使汕头物价在两天时间内又下跌一半有余,致使广东、福建各地物价疯狂飙涨的情况下,外地物资都不愿意运入城市。

似乎是在完完全全的无可奈何之下,第四天广东省都督府、潮汕安抚使署、闽南安抚使署和福建省都督府,于同一天宣布了取消限价条例,当天米价即又上涨1.7倍。

“我和列强洋行斗都没有输过,在南洋连荷兰人都要看我的脸色,就算在新加坡、在雅加达,我们都能如鱼得水,面对过不知道多少强大的对手,又何惧林淮唐这样的泥腿子!”

张弼士的儿子张秩卿刚刚从广州回到香港,他行色匆匆之间,也充满掩藏不住的喜色。

“爹,广东都督府正式宣布放弃限价条例,并且停止换兑兴闽票了——廖仲恺是撑不住了吧?”

张弼士抚须一笑,这段时间来广东都督府和福建都督府都为稳定兴闽票的币值做出不少努力。但福建都督府财力有限,张弼士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广东都督府的财源甚多,若廖仲恺坚持支持兴闽银行,确实会让投机商人一方感到棘手。

只是如今广东全省物价暴涨,廖仲恺也是熟悉财经的专家,他该明白广东都督府必须把现有资金全部投入到稳定物价的无底洞中,是绝无余力支援兴闽票了。

“这都在我的预料中,本来以为廖仲恺还能多撑两三天,没想到他退得这么快,还算聪明呀。”

张弼士又握起胡汉民的手:“世侄,廖仲恺要为这次风潮负责,粤督的位置肯定坐不久啦,你最多再等半个月就能重新出山。”

“爹,咱们还有多少现银?”

张弼士冷冷一笑:“陈炯明叛逃去广州,肯定把我们资金流的实力透露给了廖仲恺。”

他又瞥了胡汉民一眼,胡汉民面上发寒,低声唾骂:“陈竞存人面兽心,等我复起,一定杀他!”

张弼士的资金流也不是无底洞,特别是因为陈炯明“叛逃”的缘故,前几天时黄少通、廖仲恺等人,大概是料定了张弼士的资金底线,所以才一直利用限价政策和他打对台,妄图把张弼士的资金流挤干。

但张弼士身为清廷的南洋商务大臣,人脉之广,可不是黄少通这种小年轻所能想象的。他立刻和英国、荷兰的洋行借款,银行贷不到款,就借高利贷,甚至不惜每天支付50%的惊人利息,只要能打垮兴闽银行,最后收割时的利润绝对能够偿付所有损失。

“我们不缺钱,继续吃,政府放出多少物资,我们就吃掉多少,政府放出多少现金,我们就吃掉多少。现金是金融战的关键,政府一方为稳定物价和币值,只能不断放血,我们却能不停吸血,这样打下去哪有输的道理?”

猖狂的张弼士与胡汉民觥筹交错,他专门取来一箱自己在青岛制作的干红葡萄酒,命儿子张秩卿打开木塞,几人静静饮酒,只等着收割广东、福建两省的无数财富。

而在厦门,广东都督廖仲恺、福建都督郑祖荫、潮汕安抚使何子渊、闽南安抚使黄展云等人全部聚在一起碰头。

在场的人当然还有兴闽银行总经理黄少通和先锋队执委会执委蔡绮洪,可能稍稍令人意外的是,南洋侨商领袖陈嘉庚也参与了这次极为机密的碰头会议。

同样让人吃惊的与会者,还有陈炯明,他被廖仲恺任命为了广东财政厅的代理厅长,拿着大批从香港带出的文件,交给了黄少通。

“兴闽银行到底还能坚持几天?”廖仲恺急切问道,“黄总经理,广东省已经竭尽一切方法支持贵行,但现在各州县物价暴涨,省府不得不把现金用于平抑物价,否则都督府的统治将很快瓦解。兴闽银行到底还能坚持几天?”

黄少通沉住气说:“至少还能坚持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那不是马上就要垮台?”

“不,三天时间刚好是我们反击的时间。”

黄少通请陈嘉庚代为解释,陈嘉庚咳了一声,先和廖仲恺、郑祖荫两位省督握手后,才缓缓温言道:

“我已经代表新加坡的华商会,将把华商会手上的全部外汇出售给兴闽银行,并且将新加坡商会今后全部的大宗汇款项目,全部委托给兴闽银行办理。这样就可以在短时间内使兴闽银行稳定地得到大量外汇收入,用以稳定票价。”

黄少通跟着说:“其次,兴闽银行刚刚颁布了贯彻跟单押汇的新条例。今后出口商只要将出口货单抵押给兴闽银行,就可以获得预支的兴闽票贷款,待其出口贸易完成获得外汇收入以后,只需要将外汇的百分之五十卖给兴闽银行,自己还可以支配其余的——嘉庚先生和闽粤两省多数出口商谈过了,大多数出口商都表态愿意接受新条例。”

原来兴闽银行不存在超额准备,所有的银行准备都代表通货,纸币通货多发一分,原则上银行准备就要多一分,而且硬币也必须多一分。

如果多发纸币,纸币就用贬值来实现价值的对等。现在,跟单押汇是这样实现的:设有出口商甲,手中有货单价值兴闽票乙(注意,此时乙既不存在于流通中,也不在储备中),甲将货单抵押给兴闽银行,银行于是发行兴闽票乙,作为贷款给甲(此时,乙就由甲手中进入流通或是再被存入银行),这样,基础货币就变成了:硬币总量+乙;而乙不代表任何硬币。

如果将所有硬币构成的银行储备和代表硬币的纸币,视为非借入性基础货币。那么由发放贴现贷款实现基础货币就是借入性基础货币,或是贴现贷款,没有硬币作为这部分货币的准备,取而代之的是抵押给银行的货单,也就是未来可以实现价值的保证。

这样的增发,只有该货单最后真的可以实现,就不会引起货币贬值,反而能够巩固兴闽票的币值。

郑祖荫是老派文人,对黄少通和陈嘉庚的解释完全听不懂。

但廖仲恺和陈炯明都算是同盟会内的财政专家,特别是廖仲恺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经济科,马上就理解了黄少通这番解释的意思——

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是交换媒介、价值尺度,所有的职能都是为了实现等价交换。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货币多了一个新的职能——资本。

作为资本的货币,天生就是为了增殖的,当资本完成运动再次回到货币形态时,它就自然增多,而不会导致货币因为增发造成的贬值,宏观来说就是作为资本的货币,可以不依赖金银存在。

实行跟单押汇以后,兴闽票的币值基础,就从金银变成了出口货单,这就和后来美元同石油绑定一样,货币币值并不一定需要以现金作为基础。

这就是近代信用货币和现代纸币的区别,只要理解现代人民币的发行并不需要以央行储备多少黄金为基础,而是以现代中国的经济贸易活动为基础,就能够理解了。

黄少通这番大刀阔斧的做法,一下就惊住了廖仲恺。他的财经知识深度比在场的其他人都强太多,所以更能理解到黄少通这番做法将起到何等作用。

廖仲恺由衷感叹:“近世以来,这或许是我国家首次有意识地运用科学的经济学、金融学来解决金融危机问题。”

不过陈嘉庚还是接着说出另一个问题:“这种措施,只能用于稳定金融,稳定兴闽票的币值,尚不能解决危在旦夕的物价暴涨问题。”

蔡绮洪点点头:“物价问题将由总农会解决!闽西北粮食总局过去实行公沽政策,掌握了大量粮食储备,农会正在发动会员,竭尽所能将龙岩一带粮食运往沿海城市,并逐步提高价格,向黑市价格靠拢。”

郑祖荫、何子渊、黄展云这三个老派文人,都是半懂半不懂的模样,但他们从蔡绮洪一改从前,变得异常严肃的语气里,也知道这次的行动是多么重要。

“张弼士一伙的行动都在执委会的预料中,总队长带领北伐军北上以前,执委会就曾经召开过一次扩大会议,商讨过万一投机商人在北伐军后方囤积作乱,应当如何处理。为此我们设立了闽西北粮食总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引蛇出洞以后,就是要引诱投机商把手里的资金全部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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