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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社一大(六)

“书记长……”

大会结束以后,代表们都在上海短暂盘桓了几天时间。来自全国各省的党员们,从北伐开始以来,也难得能够获得这样一段短暂而安宁的休息时光。

黄浦江畔,林淮唐也渐渐熟悉了大家对他的新称呼——“书记长”。革故鼎新以后的大上海,好像也因为南北议和告成的原因,气氛热烈,市面上到处都张贴满、悬挂满庆贺民国肇造的宣传标语。

但在不少地方,大家也能看到关于国民大会的讨论。上海总工会也动员了一批会员,不失时机地在上海各界做倡导国民大会的宣传。

民间各界的舆论,现在情况是对议和的告成普遍乐见其成,毕竟大部分老百姓是认识不到袁世凯反动本质的,也看不到议和只是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果实的一种手段而已,大多数人都只觉得经过了约半年的动荡与混乱以后,民国是成功建立起来了,和平的时代、维新的时代,中国跻身到世界一等国的时代,自然也就要到来了。

在这种强烈的和平氛围内,社会党也不再强调继续北伐的重要性。甚至之前林淮唐就率先取消了北伐军名义,将社会党掌握的几支野战军,全部改编为了国大名义之下的部队。

“书记长。”

蔡绮洪与何子渊两位先锋队时期的元老成员,都是从汕头远道而来。之前马日事变时,胡汉民和张弼士在香港联络了一大批旧部盟友,对先锋队闽粤后方大本营发起了猖狂至极的凶猛反扑,但在蔡绮洪和何子渊等人的领导下,先锋队基本上完全化解了反动敌人的凶恶攻击,并最终迫使广东、福建两省的一批买办商人,付出了半数以上破产的惨痛代价。

“燈途,渊公,在上海还习惯吗?”林淮唐很平和地说道,“一大以后,我们的事业才算是真正打开帷幕而已。大家不要因为南北议和的事情沮丧。”

林淮唐对身边人的情绪,有一种非常敏锐的感知力。这可能是源于林淮唐听惊人的听觉、触觉,很多时候仅仅依靠对别人面部肌肉与呼吸节奏的变化,就能判断出别人的想法来。

蔡绮洪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脸上擦雪花粉了,这位浪荡的花花公子,自从负起闽粤后方农会工作的全权以后,便忙得不可开交,“浪漫主义”是不再提了,只剩下苦干。

蔡绮洪叹道:“书记长——”

林淮唐笑着举起手,讨饶道:“燈途,平常还是直接叫我君汉吧。”

“嗯……”蔡绮洪跟着说道,“君汉,你亦知道社会党的现状,同盟会、光复会与北洋集团媾和以后,南京临时政府政权移交在即。虽然袁世凯口口声声说民国的正式政府中,会容纳各派,社会党也会有一席之地。但袁世凯的话我们能相信吗?北洋、同盟会、光复会之间形成了新的联盟,我们社会党就日益处在一个被孤立的境地了。”

蔡绮洪这些话并没有在一大会议上直接提出来,但他的思考确实已进步许多,能看到这种地步,蔡绮洪的眼光至少还是比同盟会中宋教仁为首的一群议会迷,高明得多。

甚至连何子渊这同盟会的真正元老,在不断实践以后,政治眼光的水准,也是大大提高了。

何子渊同样说道:“现在社会党在政治上十分不利,若提战,则天下民心思定,首开战端必将遭致民意的反噬;若提和,则北洋、同盟会、光复会之间已靠议和形成新的统一战线,我们党反处在被围攻的态势。”

何子渊分析问题时,还提到了“统一战线”这个新词,看来他是没少读中华书局出版的一系列政论参考材料,这样不断学习,看问题的水平自然能够提高。

林淮唐沉吟道:“现在社会党首倡召集国民大会,这张牌足可以使我们在民国正式国会选举完成以前,获得很大程度行动自由。”

“正式国会选举的期限,将是多久?”

“最早也是明年的事情。”

蔡绮洪与何子渊对视一眼,道:“我们还有一年时间做准备。”

林淮唐点点头:“是,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内,袁世凯表面上还是要做出海纳百川的模样来。”

跟在林淮唐边上的林时爽,则说道:“但这一年也绝不是所谓的和平时期,袁世凯掌握了民国临时政府的政权权力以后,他一定会利用这权力来分化瓦解革命阵营的力量。”

“阿文说得对,这不是和平时期,只不过我们与反动派的战斗,将从战场上的对决,转变为报纸上、舆论上、建设上、教育上和政治上的对决。”

林淮唐也承认道:“社会党中锐气十足能打仗的青年人很多,但若论政治上与敌厮杀,我们大部分同志的手腕经验,是肯定不如北洋这班老官僚的。”

何子渊抚须说:“这是挑战,也是机遇。社会党不经过这样一场政治战争的洗礼,就不可能成长为一个组织健全的党。”

“渊公所言在理。同志们……”

林淮唐面向黄浦江,背对着执委会的同志们,一字一句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蔡绮洪问道:“今天是我们事业的起点,那哪里又是我们社会党事业的终点呢?”

“那自然简单——终点只有一个,直到实现我们社会党的最高纲领为止!直到我们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的制度、渐次达到完全的共产主义社会为止!”

林淮唐在江风中眯起了眼睛,悠悠道:“直到终点以前,中间并无停下脚步的地方。”

这话使在场几人,都渐渐升起心潮澎湃的情绪来,包括何子渊在内,这些同志,至少在民国元年这个时间点上,林淮唐相信他们已经是彼时全中国最合格的革命者。

而中国社会党,有着这样一批革命者存在,我们的事业,又怎么会不成功呢?

“走,大家一起去吃饭!去总工会的食堂吃饭吧,诸位爱吃鲁菜吗?总工会的厨子多是山东人……不过嘛,葱烧海参那种宫廷鲁菜是没得吃,但是大葱就饼,绝对管够!”

林淮唐微微一笑,道:“我们年轻人牙口都好,就是为难了渊公。”

何子渊哈哈一笑:“老夫聊发少年狂,革命者心在,就总还是年轻的。”

中国社会党的党人中,多数还是书生气满满的青年人,但也不乏何子渊这样老成持重、岁数也比较大的人。可革命者永远是年轻的,只要他胸腔中那颗火热的心脏依旧在跳动,在这么一个大时代里,他又怎么会不年轻呢?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黄浦江畔,林淮唐带头领大家去工会总部的食堂“蹭饭”。那股朝气勃发的生机,几乎要从人群里面洋溢出来了。

民国元年的夕阳,照在这一队人的身上,又于滔滔的黄浦江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身影。

时代悄然记录下了这一处剪影,蔡绮洪突发奇想,提议说好不容易社会党的各省代表都聚集在这里,说不定没过几天时间,大家又要各奔东西,这样的时机实在难得,不如所有人聚一块拍张照片合影留念?

所有人都赞同这一提议,于是在黄浦江旁,一大代表们便以江水上的成功号运兵船做背景,快门咔嚓一声,留下了中国社会党党史上意义最重大的照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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