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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初夜权

厦门在辛亥革命结束以后,地方政权已经完全由社会党控制,经过半年时间以后,当林淮唐重新回到这座沧海之上的鹭岛时,城市里的气象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自从黄花岗起义以来,社会党主要的工作都是围绕乡村展开,种种社会改革的主要措施,也是以调整土地关系为主。但自武昌首义以来,社会党又陆续接管了汕头、泉州、厦门、上海、常州、扬州、徐州、烟台等一系列城市,考虑到城市人口集中,阶级构成复杂,经济形式比起乡村也更为多样化,所以城市经济工作有着自身的特点和运行规律。

“如何管理城市,今后如何开展好城市的经济工作,这对长期以农村问题为工作重心的社会党来说,也将是一项新的挑战。”

黄少通对林淮唐的问题不以为然:“我们城市工作的经验很丰富,厦门现在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书记长大可以好好巡视一番。”

蔡绮洪拉住黄少通,咳了一声道:“过程中间的失误也还是很多,卓知不要说大话。”

林淮唐也明白像黄少通这样的技术官僚,总会有眼高于顶的过分自信:“华南地区的城市管理工作是比较好,但社会党的任务不是去维持前清的旧社会,而是要推动城市的工业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上在北伐军带走大批党员以后,华南后方大本营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均相继出现了不少混乱状况。

蔡绮洪向中执委书记局做过一番详细的汇报,如在泉州,就发生了工会纠察队任意假借没收八旗资产的帽子,去没收那些本来罪不至此的工厂和商店。

“泉州,还有赣南和湘东南我们新控制的几个县,都有税收过重且非常混乱的情况。”蔡绮洪直言道,“光复赣南时,部队民兵民夫与后方机关乱抓物资、乱搬机器,就导致很多机器设备受到了严重破坏。”

蔡绮洪此时没有说出口,但是之前在向书记局上交的调查报告里,还提到另外一桩更为严峻的事态:

那就是腐败问题。

社会党控制了一系列城市,其中甚至包括了上海这样的大都会,自然导致领导机关都往大城市搬迁,许多干部也都想方设法调动去城市工作,很多干部乱抓乱买东西,贪污腐化的情况同样不可避免,还严重放松了农村工作,引起基层农会群众的极大不满。

林淮唐辛辣批评道:“黄老总啊,我听说咱们兴闽银行打物价战的时候,不乏有城市干部利用当时物价的激烈变化,靠着内幕消息提前套利。”

黄少通的眼神顿时闪烁起来,整个人都好像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连忙为自己辩护道:“先生,这不是我负责的工作内容!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之后我一定向监察委会员多了解一下情况!”

“这不是在批评你,卓知同志。”林淮唐幽幽道,“整风运动,势在必行。这种情况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而是我们党必定要经历的一个特殊阶段,咱们这一届中央委员会一定要稳住阵脚,把好这方舵。否则社会党与袁世凯那些旧官僚又有什么区别?自己就能搞垮自己,堡垒内部若被虫子蛀坏了,袁世凯几颗银弹打进来,社会党就要土崩瓦解,就要亡党,中国的革命事业又不知道将延后多久!”

不仅是干部如此,工会纠察队和农会自卫军的不少普通民兵,在光复城市时,也经常出现鼓动城市贫民去搬取物资的情况。一开始还是鼓动贫民去搬衙门里的官产,后来就发展到抢劫私人财物,还有的人趁机发泄私愤,搞私刑,更有甚者纯为发泄情绪便纵火焚烧衙门官产,给社会党接管前清资产造成了很不必要的损失。

林淮唐又强调说:“我军到任何地方,都严禁以任何部队或地方党部、政权的名义,收受任何商人的所谓捐款。这一条要作为铁律提倡,谁踏雷区,最低惩罚也要开除党籍。”

林淮唐说:“过去在武昌起义以前,我们基本上是依靠广大农村,但是经过辛亥革命,我军已经占领了许多城市。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能不能守住这些城市?有一些同志认为袁世凯力量强大,如果国会政治失败,不能限制袁世凯的总统权力,一旦南北再次开战,或者爆发二次革命,就觉得我军一定保卫不了这些城市,因此就发生失败主义的思想。

他们便认为,现在没有必要好好管理这些城市内的资产,又或者应该把城市内的资产全部拆除,搬运到农村去。我以为不然,你们怎么觉得呢?形势正在发生变化,如果有一年的准备时间,我们的一年计划建设方案成功,中国社会党就应该有信心守住我们的城市。去年在徐州战场的那场对决,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即便论阵地战,我们也不输给北洋军。”

蔡绮洪说:“中央同志很少有人抱这种失败主义思想,但是基层……这种想法在农村、农会里面,确实就比较多。还有一部分干部同志,是觉着社会党进了城市,就看不起农村,就要放弃农村了,所以也反对搞好城市管理工作。”

“这是农民主义、游击习气。”林淮唐反对道,“在潮梅的时候我们长期没有城市,一直感受着没有城市的痛苦,战士们子弹数量都那么有限,为什么?没有城市,我们连复装子弹的简单工艺都无法搞定。现在我们有了城市,就应当爱护城市,发挥城市的作用,使城市产生更多的军需品和日用品来支援未来的第二次革命,用来反哺和繁荣农村的经济。”

林淮唐说道:“万一国会政治失败,袁世凯妄图复辟不得人心的专制制度,到那时没有城市的支援,没有铁路的运输,是不能迅速取得最后胜利的——当然,社会党人也该有这种自信,即便没有城市和铁路,我们也能打到最后,也能胜利到最后,但这不等于我们就要白白丢弃已经获得的优势。”

其实现在社会党的情况还比后世更好一些,毕竟社会党没有经历多达十余年的游击战争,自然并没有把城市革命低潮期中产生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当做绝不能修改的策略。

农村包围城市,提倡的是重视农村,特别是重视农村的人力资源与基础物资生产能力,而不等于忽视城市,忽视城市的工业生产能力。

如果反动势力在城市过于强大,那么社会党当然要做战略性撤退。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吗?恐怕并不是。至少北洋军在南方城市的力量还非常有限,而统治南方城市的封建地主(即豪绅、旧官僚)和新兴资产阶级(包括买办和民族资产阶级)之间存在一定矛盾,且两派力量皆因为辛亥革命的缘故,暂时失去了对于城市政权的直接控制。

南方不少城市的政权,或直接由社会党控制,或是由社会党与国民党、光复会中的进步派联合执政,广东、福建、上海,大抵都是如此情况。

这时候再一味邯郸学步喊农村包围城市,那就是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看不到城市的工业生产能力,可以为推动革命快速发展起到多大的帮助。

最后林淮唐还是和蔡绮洪和黄少通两人,夸赞了一下厦门现在的城市管理工作:

“像厦门的情况就很好,有统一的物资分配,有计划地搜集购买与分配物资。我看在厦门工作的干部,好像也没有那种大吃大喝的坏风气,更没有擅自没收财产或者逮捕殴打任何人的混乱状况。”

蔡绮洪说:“这方面工作要感谢黄展云老先生,他很重视司法方面的工作,厦门的国民法院就是黄展云先生组织起来的。国民法院接受老百姓的控诉,极严格地惩治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很好地解决了民愤问题,又不至于像纯粹依靠公审大会那样,经常导致老百姓的过激行为。”

公审大会是一项极有创见的壮举,它可以在革命战争时期极大调动一般受压迫国民的反抗情绪,但也很容易造成过激和失控的情况。

就光林淮唐了解到的情况,当时方声洞主持江北工作的时候,特别重视组织公审大会,便发生过老百姓在公审大会上情绪越来越激烈,最后居然是发展到当场将几个劣绅乱刀砍死,然后还分食其肉。

那几个劣绅死有余辜,据说里头最王八蛋的一个人是沭阳大地主顾七斤,他在苏北有良田上万亩,有担任当地团练局的团总,每当他看中某家佃农的妻女时,就会以服役为名,将其召至家中奸淫。

还有几个当场被群众咬死的和尚,是苏北宿迁极乐庵和宿迁邵店圣寿寺的和尚,他们几乎个个寻花问柳,奸淫佃户妻女,使得宿迁当地有俚语“庙前庙后十八家,都是和尚丈人家”。

宿迁一带的佃农,如果讨老婆而在新婚第一夜不把妻子送到田主的床上,倒是大逆不道,是不道德了,往往还会被村中宿老指责,认为这损害到一村集体的利益。

这就是初夜权了。

由于苏北鲁南是古代的鲁地,儒家传统影响较深,普通百姓往往羞于谈论涉性话题,加上初夜权本身存在着隐秘性,当事人多不愿对此加以张扬,但林淮唐是亲口从方声洞那里了解到情况,江北的初夜权情况是真实且普遍存在的。

自然,有些人说田主都是有钱的阔老板,而乡下佃户的妻女往往都是皮肤粗糙、相貌丑陋的劣女子,所以阔老板们怎么瞧得上她们?

是,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例如方声洞带第二师枪毙的淮阴孙圩孙大琨,家有田地26顷多,据调查此人每闻佃农娶妻,就会叫上团丁,挑了被子,拿着毡毯,提着尿壶,他自己捧着水烟袋跟在后面,一步三晃,三步九摇,到了佃农的家里,只说:“把你姑娘带来睡睡看,好才要,不好两便。”

但还有的呢?

还是江北,不过这回不是方声洞枪毙的,而是公审大会时被当地群众活活剐烂炖肉的沭阳程廉泉。此人有一个口头禅叫做“尝新”,他家中的女雇工差不多都受过他的蹂躏。老的也好,丑的也好,俊的也好,甚至于满脸是疤和麻的,他也要糟蹋她,就是纯粹为着那种欺凌女性的精神快感,纯粹为着那种可以支配他人命运的权力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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